苏亦安从长公主姜晗处离开,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循着来时的路,走出了一直有些憋闷的地方。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然而就是这恍惚的瞬间,一直等在不远处长廊下的韶华,急切地迎了上来:
“亦安,你......没事吧,姑母她有没有为难你?她和你说些什么?怎么说了这么久?”
令他心安的气息贴近,苏亦安看着韶华仰着脸看着自己,眸子里盛满了担忧,拉着他袖子的手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苏亦安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他抬起手臂,一把将韶华抱住。他的手臂紧紧的环着她的腰背,他将脸深深的埋进了她的颈间,贪婪的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好像只要抱着她,闻着属于她的味道,就能驱散长公主那些冰冷的话给他带来的刺痛。
苏亦安他在害怕,害怕失去她,害怕那所谓的朝不保夕的预言成真,害怕自己终究会成为她的拖累。
长公主的话萦绕在他的耳边,只有让他紧紧的抱着眼前的人,才能让他清楚的确认她在,他没有失去她。
显然韶华并没有预料到苏亦安的这番举动,她微微愣了一下,甚至她被他的手臂箍的有些疼。
韶华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挣扎,也没有追问苏亦安发生了什么。
短暂的错愕之后,韶华便伸出手回抱住了他。
她的手轻柔的缓缓的抚过他清瘦的脊背,她安抚着他。
她的脸颊轻轻贴着他的鬓角,像是在同他说着我在。
许久,苏亦安紧绷的身子才慢慢松弛下来。拥着韶华的手稍稍放松了力道,不过却是没有松开她,反而是依旧将她揽在怀中,十分贪恋的看着她。
——————长乐宫·长信殿——————
殿内熏香沉凝,帷幔低垂,这里的气氛比往日更为严肃。
这里是太后的住处,此时的太后正一身缟素端坐于凤座之上。
太后的鬓角已染霜华,但眉眼间的锐利与威严却不减反增。
她的那双眼眸是经历过无尽风浪的沧桑感,如潭水一般深不见底。
太后冷冰冰的看着长信殿中之人,而这站在长信殿中的人正是当朝宰相。
“林相。”
太后先是开口,打破空气中的沉寂。
“陛下新丧,举国同悲。你下令封锁宫禁,隔绝内外。
就是连哀家的皇孙皇孙女们都不得入宫尽孝。你做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林相躬身一礼,姿态恭敬,语气却毫无退缩之意:
“回太后娘娘的话,陛下骤然崩逝,现如今朝野震动,京城内外暗流汹涌。微臣此举,实为稳定大局,防止有心之人趁机作乱,惊扰陛下亡灵,动摇国本。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稳定大局?”
太后勾着嘴角,眼底没有半丝温度:
“依哀家看,是有些人,想趁此机会,浑水摸鱼吧!”
太后看着林相,睿智的眼眸带着洞悉一切的厉色:
“林相!你封锁宫门,调换禁卫,隔绝消息!你这般行径,与谋逆何异?!
你当真以为,哀家在这深宫之中,耳目闭塞,任你摆布吗?!”
面对太后的厉声质问,林相的脸上并无惊慌。
他缓缓直起身,迎上太后的目光。
多年来的伪装,在这一刻终于被他亲手撕碎。
“太后娘娘明鉴。”
林相的声音依旧很是平稳,处事不慌。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是图穷匕见:
“微臣一心为国,天地可表。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调兵之符。
如今局势危殆,各诸侯国蠢蠢欲动。
此时更需要兵符来统一号令,方能保京城无恙,社稷安稳。”
林相目光狠辣的盯着太后,露出了蛰伏多年的獠牙:
“微臣听闻,陛下……在弥留之际,已将兵符,交由太后娘娘保管。
为江山计,为天下安,还请太后娘娘……以国事为重,交出兵符,
由微臣等……代为执掌,以定军心!”
林相的心思就这般说了出来,太后听了忍不住冷哼。
如今皇帝病逝,唯一能制约外朝、调动京城外南北两军以及部分禁卫军的虎符,确实在她手中。
这是她,手中的底牌。
“呵……”
太后冷笑一声,她缓缓从凤座上站起身,虽一身素缟,却仿佛身着帝王衮冕,威压瞬间笼罩整个长信殿。
“这么多年来,林相啊,你终于肯说出你的心里话了。”
她一步步走下台阶,逼近林相:
“你想要兵符?可以啊。”
太后稳稳的停在林相面前一步之遥的位置,她的眼神冰冷,字字珠玑:
“那就请林相,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告诉天下人,你今日封锁宫门,逼宫索符,究竟是奉了哪位新君的诏命?!
还是说……是你林相想要造反?,这百官之首的位置,你已经不满足于此了?!”
太后此言一出,直接将“谋反”的帽子,稳稳的扣在了林相的头上!
长信殿内,空气仿佛已经凝固。
角落里的宫人们,都在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林相的脸色变了变,他并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老女人会如此的强硬和直接。
他没想到太后能够在这样劣势的情况下,胆敢与自己毫不留情的撕破脸。
“太后!您此言,可是要将微臣置于死地啊!”
他拱手向虚空中一拜,仿佛在向先帝的英灵陈情:
“微臣自先帝在时便兢兢业业,辅佐朝纲,岂敢有半分不臣之心?
微臣之所以如此,全都是姜国的江山永固啊!”
言闭,林相的话锋一转,目光锐利的看向太后:
“倒是太后娘娘,您口口声声说着微臣谋逆,您可有证据?
您如今紧握兵符,难道是想要想效仿前朝旧事,行那……垂帘听政之举吗?!”
不等太后反驳,林相继续痛心疾首的控诉着:
“微臣知道,因为九公主的事情,您对微臣心存芥蒂。
可这一切都是误会,如今九公主已经回到长安,我们林家亦不在乎她流落宁国的事情,也不追究她在宁国的遭遇。
如此,还不算我们的诚意吗?如此,您还要揪着此事不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