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眼中的金焰跳动不休。
他死死盯着陈光蕊，又瞥了眼地上磕头如捣蒜，几乎要把山石磕碎的红风。
他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在这一刻，被彻底拨响。
不是泄愤。
陈光蕊这番操作，是诛心！
更是立威！
他好像有点理解道兴兄弟曾经的做法了！
杀一个妖神，西牛贺洲的群妖只会觉得大唐使者手黑，棍子硬。
可审判一个神，废其神位，判他“劳动改造”，再画一个“未来前程”的大饼。
这背后传递的意味，天差地别。
这分明是在告诉三界，告诉这西牛贺洲所有的生灵：顺大唐者，给你前程；逆大唐者，生不如死！
这阳谋，比单纯的杀戮，高明万倍！
“好！”
孙悟空一声断喝，眼中爆开两团璀璨的金光。
“就依陈翰林所言！”
他猛地举起金箍棒。
那根被大唐国运龙气浸染过的定海神针，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嗡鸣，仿佛一条即将出渊的真龙在咆哮。
金箍棒没有砸向红风的头颅。
而是顶端轻轻一点，落在了红风的天灵盖上。
“敕！”
孙悟空学着李道兴平日里作法的模样，沉声一喝。
刹那间，一道玄黄色的皇道龙气自金箍棒尖端涌出，化作无形利刃，精准无比地刺入红风的神魂本源！
“啊——！”
红风发出的惨叫凄厉到扭曲，刺破云霄。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与这方圆百里万户人家的香火联系，那些无形无质，却又是他力量根基的信仰丝线，正被一股无可匹敌的霸道力量，一根根强行剪断！
他体内的神力，像是被戳穿了的气球，疯狂外泄。
神位，在崩塌！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他那天仙境界的修为便一泻千里，跌落谷底，最后只剩下一缕微末到仅能呼风唤雨的法力。
他从一个作威作福的“伪神”，彻底沦为了一个连寻常小妖都不如的“囚徒”。
做完这一切，孙悟空收回金箍棒，只觉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透着舒坦，这比一棒子打死十个妖怪还要痛快！
陈光蕊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命人取来一副百年铁木打造的沉重枷锁，给红风戴上，又亲自在锁上贴了一张手书的符篆，用以监视其一举一动。
“即日起，你便在此山，赎你罪孽！”
“若有半分懈怠，或再生歹心……”
陈光蕊的目光，若有深意地转向孙悟空。
孙悟空心领神会，咧嘴嘿嘿一笑，将金箍棒在肩上颠了颠，金属的撞击声清脆刺耳。
“俺老孙的棒子，可不认什么五百年的刑期！”
红风吓得魂飞魄散，整个身子筛糠般抖动，连连叩首保证，绝不敢有半点二心。
一场惊天动地的“审神”大戏，至此落下帷幕。
但它掀起的惊涛骇浪，才刚刚拍打上岸。
山下，数万妖众看向那座简陋公堂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畏惧。
而是多了一丝……无法言说的渴望。
原来，这世上，真有一个地方，是讲“道理”和“规矩”的。
原来，就算是妖，只要肯守规矩，不但能得到庇护，甚至……还能搏一个“前程”！
牛魔王大步走到陈光蕊面前，这位纵横三界的大妖王，平生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甚至带着几分求教的姿态，对着一个凡人，郑重地拱了拱手。
“陈先生，好手段。”
“我老牛活了几千年，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界。”
陈光蕊微微一笑，从容还礼。
“平天大圣客气了，光蕊不过是行分内之事。”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远方天际，一朵圣洁的莲花宝座，撞破云层，撕开长空，裹挟着浩荡的佛光，朝着红风山的方向疾驰而来！
莲台之上，站着一名手持混铁棍，神情冷峻的青年神将。
正是观音菩萨座下大弟子，惠岸行者，木吒！
他身后，十八位护教珈蓝紧随而至，个个气息雄浑，怒目圆睁，杀气冲霄！
“来了！”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瞬间锁定那道佛光，将金箍棒重重往肩上一扛，沉寂下去的战意再度燃起，沸反盈天！
牛魔王与红孩儿父子也立刻摆出迎战之姿，妖气滚滚，直冲天际。
山下群妖则是一片恐慌骚动。
佛门的人！
看这阵仗，来者不善！
惠岸行者的速度快到极致，几乎是念动之间，便已悬停在红风山的上空。
他垂眸俯瞰。
当他看到山顶那座简陋却透着无上威严的“人道公堂”，看到堂前那些穿着号服的妖怪衙役，看到那个神位被废、戴着枷锁的红风，以及那漫山遍野、神情复杂的妖族时……
哪怕他在观音座下修行千年，心境早已古井不波，此刻脸上也抑制不住地浮现出一抹浓烈的错愕。
这……是什么状况？
他奉师尊法旨，前来探查孙悟空虚实，顺便镇压所谓的万妖盟。
可眼前这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是在……扮家家酒吗？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万妖拱卫之中，那个扛着金箍棒，满脸桀骜不驯的猴子身上。
“孙悟空！”
惠岸行者的声音蕴含法力，如九天惊雷，在整座山谷间炸响。
“你可知罪？！”
他没有问因由，也没有问情状。
一开口，便是佛门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审判。
孙悟空掏了掏耳朵，仰头望天，嘿嘿冷笑。
“我道是谁，原来是观音菩萨座下的木吒小哥。”
“俺老孙奉大唐陛下之命，巡查西牛贺洲，惩戒邪神，匡扶正道，何罪之有？”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锐利起来。
“倒是你，不请自来，带着这么一大帮人，杀气腾腾闯入我大唐使团的管辖之地，又是何道理？”
“管辖之地？”惠岸行者被气笑了，“孙悟空，你休要忘了，此地乃西牛贺洲，是我佛门教化之土！你本该跟着唐三藏护送他取得真经，却在此聚众作乱，与妖为伍，已是弥天大罪！还不速速束手就擒，随我回南海，听候菩萨发落！”
“哈哈哈哈！”孙悟空仰天狂笑，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
“笑话！天大的笑话！”
“我跟我师父的事情哪轮得到你这个小童说三道四，而且这西牛贺洲，既在我南赡部洲以西，便是我大唐疆土的延伸！”
“我在此地，立的是大唐的法！”
孙悟空猛地擎起金箍棒，棒尖直指苍穹之上的惠岸行者，一字一顿，声如雷震。
“你佛门的规矩，在我这里，不管用！”
“反倒是你！擅闯法堂，藐视人皇威严！按我大唐律，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