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这条横亘南北、孕育了无数文明与战争的浩瀚天堑,终于迎来了决定命运的时刻。它不再仅仅是地理的分界,更成为了两个王朝、两种命运激烈碰撞的核心舞台。
瓜步渡至京口段江面,烟波浩渺,水汽氤氲。往日里千帆竞渡、商旅不绝的繁忙景象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死寂。只有零星的南朝巡江小艇,像受惊的水鸟,飞快地掠过江面,旋即又隐入南岸的港汊之中,传递着令人不安的消息。
然而,这种脆弱的平静很快被彻底打破。
来自北方的低沉号角声,穿透江雾,由远及近,沉重得仿佛龙吟。紧接着,一片巨大的、移动的阴影,缓缓自北岸的水寨中弥漫而出,侵入长江的主航道。
北秦水师主力,来了!
周禄站在“长安”号第五层楼橹的指挥平台上,江风吹动他猩红的将旗。他的脚下,是这艘堪称时代巨舰的庞然大物,周围是数十艘体型稍次但依旧雄壮的楼船、艨艟,以及更多如群狼般的走舸、车轮舸。整个舰队以“长安”号为核心,呈攻击阵型展开,帆樯蔽日,旌旗招展,玄黑色的船体在江面上投下大片令人窒息的阴影。
这支舰队,凝聚了北秦倾国之力与超越时代的匠造智慧,是陈衍决心撕裂长江天堑的终极利器。
“报!都督!前方发现南朝水军战船!约三十余艘,正向我先锋船队迎来!”了望塔上的士卒高声喊道。
周禄举起陛下特赐的“千里镜”,向南望去。镜筒中,出现了南朝水师的旗帜,数量不多,船型也以传统的艨艟斗舰为主,最大的不过是一些体型中等的楼船。它们似乎试图凭借速度和水手对江流的熟悉,进行拦截和骚扰。
“螳臂当车。”周禄放下千里镜,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传令!各舰保持阵型,弩炮上弦,拍竿就位!先锋车队散开,两翼包抄,别让他们跑了。主力舰队列横阵,远程击敌!”
旗语翻飞,鼓号相应。庞大的北秦舰队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开始展露獠牙。
南朝水师显然低估了北秦的决心,更高估了自身的勇气。当他们靠近到自以为是的接舷距离时,迎接他们的,是来自北秦楼船上那令人绝望的远程打击。
“放!”各舰弩炮指挥官声嘶力竭地怒吼。
崩!崩!崩!
令人牙酸的弩弦巨响接连爆起。经过工械监无数次改进的重型三弓床弩,发射出的特制破甲巨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跨越了远超南朝水军预想的距离,如同死神的请柬,精准地覆盖向南朝船队!
噗嗤!咔嚓!
木屑纷飞,惨叫声骤起。一艘南朝艨艟舰的船舷被数支巨箭直接洞穿,箭头上携带的火油罐破裂燃烧,瞬间引燃了船帆和木结构。另一艘稍大的楼船更惨,一支巨箭甚至直接射穿了它的船楼,将里面的指挥官和几名士卒钉死在一起!
这仅仅是第一波打击。尚未等惊惶的南朝水手反应过来,北秦楼船高耸的拍竿也被力士奋力扳动,那悬挂着重达千斤的巨石或铁锤的巨大杠杆,带着毁灭性的动能,狠狠地砸向靠近的南朝战船!
轰隆!一声巨响,一艘试图贴近发射火箭的南朝斗舰,直接被“长安”号的拍竿砸中了中部!木结构根本无法承受如此恐怖的力量,船体瞬间断裂,龙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迅速开始下沉,船上的水手如同下饺子般落水,在冰冷的江水中挣扎呼号。
远程、中程的攻击已然如此骇人,接舷战更是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北秦的车轮舸凭借其灵活和速度,迅速穿插到南朝战船的侧翼,船上的北秦甲士用强弓硬弩精准射杀敌军操舟手和军官。一旦靠近,飞钩、搭板立刻掷出,如狼似虎的北秦跳帮战士便咆哮着跃上敌船甲板。他们身披精良铁甲,刀锋犀利,配合默契,与那些大多只着皮甲、惊慌失措的南朝水手接战,结果不言而喻。
江面上,火光四起,浓烟滚滚。南朝战船或被弩炮射成了刺猬,或被拍竿砸得粉碎,或被北秦跳帮战士夺取。试图逃跑的,也被速度更快的北秦车轮舸追上,要么被撞沉,要么在箭雨下投降。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较量,是技术与体量、准备与仓促之间的绝对碾压。北秦水师如同一个沉重的磨盘,无情地碾碎了试图阻挡其前进的一切障碍。
周禄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不时下达指令,调整舰队方位,堵截可能的逃窜路线。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兴奋,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这场胜利在他意料之中,这只是扫清江面、夺取制江权的第一步。
不到一个时辰,这场遭遇战便已接近尾声。江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撕裂的船帆、翻沉的舰船以及无数挣扎的落水者。少数几艘南朝战船挂起了白旗,幸存的水手跪在甲板上瑟瑟发抖。北秦的士卒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捞俘虏,扑灭尚有价值的敌船上的火焰,将其拖拽回本阵。
长江的浩渺江面上,玄黑色的北秦舰队依旧阵列严整,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血腥的战斗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但他们此刻的位置,已然牢牢扼住了这段江面的咽喉。
“传令,”周禄的声音透过号角声和残余的喧嚣,清晰地传遍旗舰,“清扫战场,救治我军伤员,统计战果。舰队继续向前推进,控制京口至瓜步段所有江面,建立巡逻线。任何敢于出现在江面上的南朝船只,无需警告,即刻击沉!”
“同时,派快船回报陛下及王镇恶将军:我水师已初战告捷,斩获颇丰,长江下游制江权,已初步为我掌控!大军渡江之通道,已然打开!”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北秦水师用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验证了其强大的实力,也向整个南朝宣告:曾经赖以生存的长江天堑,从此不再是不可逾越的屏障。北方的铁流,即将凭借这支强大的水师,撕裂大江,将战争的火焰,直接烧向南岸的土地。
长江的波涛,依旧东流不息,但它的主人,似乎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