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船历经月余,终于驶入黄河,而后转入洛水,抵达了此时名义上仍属隋室、实则由郑帝王世充掌控的东部都城——洛阳。
船至码头,眼前的景象让久居江南的红拂为之震撼。但见城阙连绵,宫室巍峨,虽经战乱,其帝都气象远非江都、长安之外任何城池可比。洛水穿城而过,舟楫往来如梭,码头上人声鼎沸,各色人等混杂,既有身着前隋官服的小吏,也有王世充麾下郑军的巡逻兵士,更有来自西域、漠北的胡商,以及形形色色、气息各异的江湖人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那是王朝末路的奢靡、乱世枭雄的野心、以及潜流暗涌的危机感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气息。
林辞与红拂随着人流下船,并未引起太多注意。林辞刻意收敛了气息,如同一个寻常的游学士子,红拂则低眉顺眼,扮作随侍的婢女。
然而,一踏入洛阳地界,林辞怀中的玉玺便传来了与在巢湖时截然不同的感应。不再是清晰的指引,而是一种沉重的、被层层包裹和压抑的“脉动”。玉玺内部的九州光图上,代表豫州节点的那个光点,光芒虽依旧算得上明亮,但其周围缠绕的灰黑色侵蚀气息,却比其他节点所见要浓郁数倍,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试图渗透进去。更有一股强大、阴冷、如同蛰伏巨兽般的精神意志,隐隐笼罩在这片区域的上空,监视着龙脉气机的每一丝变化。
“玄冥族那位‘尊者’,果然在此。”林辞心中凛然。对方的修为与对阵法之力的掌控,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对手。他就像一只蜘蛛,盘踞在这中原核心的网络上,耐心等待着猎物,也守护着他的“成果”。
“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红拂低声问道,身处这龙潭虎穴,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先找个地方落脚,了解城中情况。”林辞目光扫过繁华却暗藏杀机的街市,“豫州节点具体方位被重重阵法与王气掩盖,需要近距离仔细感应。此外,王世充盘踞于此,他与玄冥族之间,恐怕也非简单的合作或敌对关系。”
他们在城南寻了一处相对清静、但消息也算灵通的客栈住下。安顿好后,林辞便让红拂凭借其女子的细腻与之前在江湖底层摸爬滚打的经验,去市井之中打探消息,重点留意王世充近期的动向、城中是否有异常事件(如人口失踪、地动异象等),以及关于“洛水”、“北邙山”、“皇城”等地点的奇异传闻。
而林辞自己,则白日里看似随意地在城中漫步,实则心神与玉玺深度交融,如同一个最精密的探测器,感知着脚下大地龙脉的细微流向,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玄冥煞气的分布与强弱变化。
数日下来,收获颇丰。
红拂打探到,王世充近来似乎格外倚重一位来自域外的“大祭司”,对其言听计从,甚至为此疏远了一些老臣。城中近期确有数起青壮劳力在洛水沿岸劳作时莫名失踪的悬案,官府草草结案,讳莫如深。更有坊间流言,说夜半时分,曾在北邙山方向听到过似龙吟又似鬼哭的怪声,看到过冲天的黑气。
而林辞通过玉玺的感应,也逐渐将目标范围缩小。那豫州节点的核心,并非在皇城之内,也非在北邙山陵区,而是位于洛水与伊水交汇处的一片看似平常、实则地气异常活跃的河洲之下!那里水汽氤氲,王气与煞气交织最为激烈,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也是阵法力量最为集中之处!
然而,想要靠近那片河洲,却绝非易事。那里不仅是水文复杂、暗流汹涌的天然险地,更被王世充派了重兵把守,明面上是封锁水路要冲,实则很可能是受玄冥族指使,防止任何人靠近节点核心。普通的方法,根本无法潜入。
就在林辞思索对策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这日,他们所在的客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是一名身着郑军低级军官服饰的汉子,他并未带随从,直接找到了林辞的房间。
“阁下可是林先生?”军官拱手,语气还算客气,但眼神中带着审视。
林辞不动声色:“正是,不知军爷有何见教?”
“奉我家将军之命,特来邀请先生过府一叙。”军官递上一份做工精致的请柬,“将军久闻先生大名,欲与先生共商大事。”
林辞接过请柬,打开一看,落款是“郑国上将军,单雄信”。他心中微动,单雄信,乃是王世充麾下头号猛将,以勇武着称,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此人后来归降了李世民。他为何会突然找上自己?是看出了什么,还是另有所图?
“单将军厚意,林某心领。只是林某一介布衣,何德何能,敢劳将军挂齿?”林辞试探道。
军官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先生不必过谦。日前清溪浦船上之事,将军已有耳闻。先生身手不凡,见识超卓,正是我家将军求贤若渴之辈。如今洛阳看似稳固,实则内忧外患,将军欲挽狂澜,需先生这般大才相助。至于先生来洛阳所欲为何……将军或许也能提供一些方便。”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明显。单雄信不仅知道了林辞在船上解决突厥刺客的事情,很可能也隐约猜到他来洛阳别有目的,甚至可能知道他与禹鼎、或者说与这洛阳地下的秘密有关!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招揽,更可能是一个相互利用的契机。
去,还是不去?
林辞略一沉吟,便将请柬收起,淡然道:“既蒙单将军看重,林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倒要看看,这位历史上的名将,在这被玄冥阴影笼罩的洛阳城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又能给他提供怎样的“方便”。
星耀之光,即将照进这郑国将军的府邸,也必将搅动这洛水之阳深藏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