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辰散尽修为,化灵雨滋养桃林,换得素问一缕残灵依附桃木而生,化作桃花灵女。
她忘却前尘,灵智如初生婴孩,只知自己是这片桃林的精灵。
而白辰,千年道行尽付流水,变回一条灵性尚存却与普通白蛇无异的小蛇,日夜盘桓于桃林,守护着她。
春去秋来,转眼便是三年。
桃林因曾受千年妖力滋润,长得异常繁茂,花开不败,四季如春。
桃花灵女——素问的转世身,在这灵力充盈的林中无忧无虑,与蜂蝶嬉戏,与清风共舞。
她尤其喜爱那条总是静静陪伴她的白蛇,时常将它捧在手心,对着它自言自语,或是用桃花瓣轻抚它的鳞片。
白辰贪婪地享受着这失而复得的相伴。
尽管她已不识得他,尽管他再也无法化形,只能用冰冷的蛇身感受她指尖的温度,但只要能看着她安然无恙,听着她清脆的笑声,他便觉得千年的孤寂与散功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他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所有妖气,生怕惊扰了她纯净的灵体,只愿时光就此停滞。
然而,天道守恒,有得必有失。
这片受千年妖力滋养的桃林,其异常旺盛的生机与凝聚不散的灵韵,终究引来了不速之客。
这日,一个游方的枯瘦老道,途经此地。
他手持罗盘,目光贪婪地锁定这片灵气逼人的桃林。
“怪哉!此地并非灵脉汇聚之所,何以有如此精纯的草木之灵?
尤其林中那株母树,灵光冲天,竟似有精灵孕育其中……妙极!
若取其木心炼药,或拘其精灵为仆,必能助我修为大进!”
老道眼中闪过厉色,掐指一算,脸上露出狞笑:“原来是有大妖散功滋养,难怪!可惜,那妖物如今与凡蛇无异,合该老夫得此机缘!”他不再犹豫,手持一柄桃木剑,身如鬼魅般潜入桃林。
白辰正盘踞在最大的那株桃树下小憩,桃花灵女则在枝头与一只蝴蝶玩耍。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将他惊醒!
他猛地昂起头,嘶嘶地吐着信子,碧色竖瞳死死盯住闯入的不速之客。
“啧啧,好一条灵蛇,可惜明珠暗投,守着这无主之宝。”老道嗤笑一声,目光越过白辰,灼灼地看向树上的灵女,“小精灵,随老夫去吧,保你享不尽的好处!”
灵女被他身上的邪气所慑,惊叫一声,躲到花叶深处。
“嘶——!”白辰弓起身子,挡在桃树前,虽无妖力,但千年修行磨砺出的威压犹在,竟让那老道脚步一滞。
“孽畜!还敢拦路?”老道恼羞成怒,桃木剑一挥,一道黄符激射而出,直取白辰七寸!
这一下若击中,白辰必将魂飞魄散!
眼看符箓及体,白辰眼中闪过决绝,竟不闪不避,欲以残存灵体硬抗,只为给灵女争取一线生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株最大的桃树,无风自动,万千桃花瓣骤然脱离枝头,化作一道粉红色的旋风,精准地卷住了那道黄符!
花瓣与符箓接触,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竟双双湮灭!
“谁?!”老道大惊失色。
只见桃花灵女悬浮于半空,周身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她原本纯净懵懂的眼中,此刻竟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悲伤与愤怒,目光穿越了老道,直直落在准备赴死的白蛇身上。
她朱唇轻启,吟唱出一段古老而晦涩的音节,每一个音符都引动着整片桃林的共鸣!
这不是她平日嬉戏的歌谣,而是深埋在她灵魂深处、属于前世医女素问的——桃花咒!
一种以自身精魂为引,沟通草木,燃灵退敌的禁术!
“以我之灵,契此桃林!万花为刃,驱邪退散!”
轰——!
整片桃林的桃花瞬间凋零,化作亿万粉红光刃,如同狂风暴雨般射向那老道!
与此同时,灵女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不——!”白辰发出无声的呐喊,他明白了!
素问的残灵并未完全忘却前尘!
在这生死关头,她本能地燃烧自己,保护他!
老道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打得措手不及,护身法宝连连破碎,吐血倒飞出去,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桃林恢复了寂静,却满地残红,灵气大损。
灵女从半空跌落,被白辰用身体接住。
她变得几乎透明,气息微弱,看着眼前焦急万分的白蛇,伸出虚幻的手,轻轻触摸他的头,脸上露出一丝虚幻而满足的微笑,用尽最后力气,断断续续地哼唱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等……等到……你了……阿……白……”
话音未落,她的灵体彻底消散,化作点点粉色光粒,融入了那株最大的桃树之中。
桃花咒燃尽了她的残灵,也耗尽了桃林积累的灵韵。
桃树速度枯萎,花叶凋零,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白辰僵在原地,碧色的竖瞳中,是无尽的绝望与空洞。
他散尽千年道行,换来的三年相伴,终究还是一场空。
而这一次,她是为了救他,形神俱灭,连一丝残灵都未留下。
“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嘶鸣,划破寂静的桃林。
那嘶鸣中,是比三百年前更甚千百倍的悔恨与绝望!
忘川巷,执念当铺。
柜台上的心渊鉴,毫无征兆地泛起剧烈的涟漪,镜面中映照出的,正是那片瞬间枯萎的桃林,以及那条盘踞在枯树下,仰天悲嘶、生机仿佛也随之流逝的白蛇。
我放下手中的账册,望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最深的孽债,往往源于最真的情。
桃花咒,燃尽了她的灵,也再次点燃了他的执念。
这笔账,该如何才算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