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寿宴开场,暗流涌动的宫廷
万寿龙香被太子萧景辰亲手点燃。
那是由上百种珍稀香料混合沉香木屑,经七十二道工序压制而成的巨香,足有儿臂粗细。火星触及香头,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笔直地向上,盘旋着,仿佛一条无形的青龙,直冲殿顶的藻井。
香气醇厚,庄重,瞬间压过了殿内的酒气与暖香。
太和殿内,所有的丝竹管弦之声都停了,舞女们垂首侍立,文武百官屏息凝神,目光全都汇聚在那一缕象征国运的青烟之上。
萧景辰站在香炉前,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肃穆与虔诚。他微微仰头,看着那缕青烟,藏在广袖之下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绷紧。
信号,已经发出去了。
他的三千甲士,此时应已踏出崇仁门。他豢养的死士,也该控制住了殿外的要道。等这支舞跳完,等父皇的酒意再浓一些,便是一切尘埃落定之时。
御座之上,皇帝萧承德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又看了一眼身旁器宇轩昂的太子,眼中流露出欣慰。
“好,好啊!”他抚掌赞叹,“我儿孝心可嘉,我南国国运,必将如这龙香一般,绵延长久!”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再次山呼,气氛达到了顶峰。
总管太监陈无庸适时地一挥拂尘,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奏乐,歌舞——”
乐声再起,比方才更加喧闹,更加喜庆。仿佛要将这盛世的繁华,奏到九天之上。
然而,在这片鼎沸的喧嚣之下,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已经开始悄然改变。
女眷席间,柳惊鸿正百无聊赖地用她那长长的、镶着细碎宝石的护甲,去拨弄盘子里的一颗樱桃。
她对面的安国公小姐已经换了个位置,离她远远的,看她的眼神活像在看什么肮脏的瘟疫。方才柳惊鸿“不小心”打翻了她面前的糕点,又“恰好”将一颗葡萄皮弹到了她的发髻上,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姐气得眼圈都红了,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地挪开。
“没劲。”柳惊鸿撇了撇嘴,将那颗被她戳得不成样子的樱桃丢回盘中。
她这副样子,落在周围贵妇小姐眼中,是疯病越发无药可救。但无人敢再来招惹她,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这正合了柳惊鸿的心意。
她看似在发疯,目光却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整个太和殿的布局尽收眼底。
她注意到,殿内侍立的禁军,有几个生面孔,站位看似随意,却隐隐卡住了几处关键的通道。而原本应该守在殿门处的张副统领,此刻却出现在了太子席位的后方,正与兵部尚书低声交谈,眼神不时瞟向御座。
这些,都是太子的人。
而另一边,总管太监陈无庸在乐声响起后,便不着痕迹地对几个小太监使了眼色。很快,那些负责添酒、捧果盘的宫女太监便分批次地退了下去,换上来的一批人,动作更为沉稳,眼神也更为警惕。一些原本侍立在殿柱后的内廷卫,也悄然向前挪动了半步,看似是为了维持秩序,实则将皇帝与外界隔离开来。
这是萧夜澜的人。
两股看不见的力量,就在这歌舞升平的殿堂里,完成了无声的交接与对峙。空气中那醇厚的龙涎香,似乎也因此染上了一丝铁与血的味道。
柳惊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是好酒,入口绵柔,回味甘醇。可惜,很快就要被血腥气玷污了。
她的目光越过翩翩起舞的舞女,与主桌方向的萧夜澜遥遥对上。
他依旧安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仿佛殿内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可柳惊鸿知道,这张看似平静的棋盘上,所有杀招,都已由他亲手布下。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没有停留,各自错开。
但那短暂的交汇,已足够。
柳惊鸿收回目光,忽然觉得有些无趣。她伸了个懒腰,完全不顾周围人惊诧的目光,那副慵懒的样子,仿佛一只吃饱了准备打盹的猫。她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邻桌的礼部侍郎夫人终于忍不住了,皱眉低声道:“七王妃,这可是御前,还请……注重仪态。”
柳惊鸿眼皮都懒得抬,只用护甲尖端轻轻敲了敲桌沿,发出“嗒、嗒”的轻响。
“我累了,想早些回去歇着,不成吗?”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蛮不讲理的烦躁。
礼部侍郎夫人被噎得脸色一滞,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人拉住了衣袖。谁都知道这七王妃是个疯子,跟她计较,只会自讨没趣。
柳惊鸿哼了一声,干脆半趴在了桌上,拿手支着下巴,闭上了眼睛,一副“我就是要睡觉你们能奈我何”的架势。
她这个动作,彻底将自己从这场盛宴中剥离了出来。在别人眼中,她是失礼,是疯癫。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闭上眼睛,她的听觉会变得格外敏锐。
她要听的,不是这殿内的丝竹声,而是殿外的第一声金铁交鸣。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曲舞罢,又是一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太子萧景辰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端着酒杯,与身旁的几位皇子谈笑风生,但他的坐姿有些僵硬,喝酒的动作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在等。
萧夜澜也在等。他慢条斯理地用着面前的菜肴,动作优雅,仿佛真的在品鉴美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每一分心神,都系于殿外。
突然。
正在演奏的乐曲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停顿。
一个乐师手中的琵琶,一根弦“铮”地一声,断了。
声音并不大,很快就被其他乐声所掩盖。但那一声突兀的断弦之音,却像一滴冰水,滴入了滚沸的油锅。
殿内绝大多数人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歌舞与美酒之中。
但柳惊鸿趴在桌上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绷紧了。
萧夜澜夹菜的动作,也停在了半空中。
太子萧景辰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抖,几滴酒液洒在了他的锦袍上。
来了。
这不是意外。宫廷乐师的乐器都经过精心保养,在皇帝寿宴这种场合,绝不可能出现断弦这种低级的失误。
唯一的解释是,那个乐师,受到了惊吓。
一种从殿外传来的、无声的、却足以让人心胆俱裂的惊吓。
柳惊鸿缓缓睁开了眼睛,她依旧趴在桌上,只是眼底的慵懒与烦躁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与锐利。
她侧耳细听。
歌舞声,欢笑声,酒杯碰撞声……一切都还很正常。
但是,在这片正常的喧嚣之下,有一种声音消失了。
巡逻禁卫的甲叶摩擦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消失了。
守卫太和殿外围的禁卫,应该已经换成了太子的人。他们此刻正屏息待命,等待着冲进来的信号。
柳惊鸿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她慢慢坐直了身体,重新拿起那杯已经凉透的酒,轻轻晃动着。
杯中酒液漾起一圈圈涟漪,映出殿顶辉煌的宫灯,也映出她眼中嗜血的光。
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格外磨人。
就在这时,殿外,一阵极轻微、极压抑的骚动声,顺着风,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那声音很远,像是被厚重的宫墙过滤了无数遍,模糊不清,却又真实存在。
像是一场惊雷,在遥远的天际炸响,声音还未传到,那股毁灭性的气息,已经让空气都为之震颤。
太和殿内的乐声,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丝慌乱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