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柳惊鸿的协助,情报的精准
西山大营的玄甲军士如黑色的潮水,自轰然洞开的殿门涌入。他们与殿内那些伪装成宫人的暗卫,形成了一内一外两道铁钳。前一刻还气焰嚣张的太子叛军,瞬间被夹在了中间,腹背受敌。
战局的倾覆,只在呼吸之间。
叛军的士气彻底崩溃了。他们本就是依仗着突袭与人数优势,心气一泄,便如山崩。有人想扔下武器投降,可那些杀出来的“宫人”下手没有半分犹豫,短刃封喉,长簪刺目,招招都是为了最高效地剥夺生命。而从殿外涌入的玄甲军士更是纪律森严,他们手持的强弩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每一次机括轻响,都必定有一名叛军应声倒地。
这是一场屠杀,而非战斗。
太和殿,这座南国最辉煌的殿堂,此刻沦为了一个巨大的、金碧辉煌的屠宰场。浓郁的血气混杂着龙涎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女眷席早已乱成一团,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贵妇小姐们花容失色,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唯有柳惊鸿的席位,像是一片风暴中的孤岛。
她依旧坐在那里,面前的桌案上,沾了几点溅射过来的血迹,像是在雪白的宣纸上绽开的几朵红梅。她甚至还伸出手指,蘸了一点,放在鼻尖嗅了嗅,随即皱起眉头,一脸嫌恶地用丝帕擦了擦手。
这疯癫的举动,让她周围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没人敢靠近她,无论是惊慌失措的贵妇,还是杀红了眼的叛军。
她的目光,却冷静得像一块冰,掠过整个混乱的战场。她在寻找。
很快,她找到了第一个目标。
兵部侍郎钱松,太子萧景辰的舅舅,也是太子党在军中的重要棋子,许多见不得光的兵械调动都是经他的手。此刻,他正悄悄脱下那身显眼的绯色官袍,露出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混在几个吓破了胆的内侍监官员中,一步步朝着殿角一个不起眼的侧门挪去。他低着头,佝偻着背,企图蒙混过关。
柳惊鸿看到了。她拿起桌上一只沉甸甸的纯银酒壶,里面还剩了半壶酒。
“哎呀!”
她忽然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叫,像是被眼前的血腥场面吓到,手一滑,那银质酒壶便脱手飞了出去。酒壶在空中划出一道亮晶晶的弧线,壶中的残酒泼洒而出,不偏不倚,全都浇在了钱松的头顶和后背上。
“啪嗒!”
酒壶重重地落在他脚边,发出一声巨响。
钱松浑身一僵,冰冷的酒水顺着他的脖颈流进衣服里,让他打了个哆嗦。他惊愕回头,正对上柳惊鸿那双看似惊恐,实则空洞的眼睛。
“你……你身上有虫子!好大的虫子!”柳惊鸿指着他,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还配合着手舞足蹈,活像见了鬼。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名正指挥着手下分割战场的暗卫头领,目光如电般扫了过来。他看到了浑身湿透、动作僵硬的钱松,又看到了他脚边那件被匆忙丢弃的绯色官袍。
那头领的眼神一凝,没有丝毫迟疑,对着身边的两名手下做了一个手势。
两道黑影如猎豹般窜出,瞬间便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钱松死死按在地上。
钱松的伪装被轻易识破,他发出了绝望的哀嚎,但很快就被人用布堵住了嘴,拖进了俘虏群中。
柳惊鸿仿佛被自己的尖叫吓到了,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她重新坐下,又拿起一颗葡萄,慢条斯理地剥着皮,仿佛刚才那个失态尖叫的人不是她。
她的目光继续在人群中巡梭。
殿内的叛军已经所剩无几,但仍有几个棘手的角色。其中一个,是太子豢养的死士头领,武功极高,他正带着几个亲信,且战且退,试图冲向御座,挟持皇帝做最后的一搏。萧夜澜的暗卫虽能将他们缠住,但一时半会儿竟也拿不下来。
柳惊鸿看到了他。她也看到了那人前进路线上,摆着一尊装饰用的半人高三足铜鹤香炉。香炉里还燃着香,青烟袅袅。
她低下头,装作在捡拾掉在地上的手串,身体却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一下。然后,她对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名玄甲军士,露出了一个天真又灿烂的笑容。
那名军士正在上弦,被她这么一笑,弄得一愣。
柳惊鸿指了指那个铜鹤香炉,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双手合十,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神鸟保佑,神鸟保佑……我要吃烤鸟翅……”
那军士的脸皮抽搐了一下,只当这位传说中的疯王妃又犯病了,没再理会。
可他身旁另一名正在瞄准的弩手,却在听到“鸟翅”两个字时,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的视线越过柳惊鸿,看到了那尊铜鹤香炉,又看到了正要从香炉旁冲过去的死士头领。
“疯言疯语,扰乱军心!”那弩手低喝一声,似乎是被柳惊鸿的胡言乱语激怒了。
他手中的弩机猛地一抬。
“嗖!”
弩箭离弦,却并未射向那死士头领,而是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精准地射中了铜鹤香炉的一条腿。
“铛!”
铜鹤香炉瞬间失去平衡,沉重的炉身带着滚烫的香灰,朝着死士头领的方向轰然倒下。
那死士头领正全神贯注地应付着面前的暗卫,根本没料到身侧会有此变故。他感到热风扑面,本能地侧身躲闪,却因此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一直与他缠斗的暗卫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手中的短剑如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从他肋下刺入,直没至柄。
死士头领的身体轰然倒地,眼中还带着无法置信的神色。
主将一死,剩下的几个死士军心大乱,很快便被尽数斩杀。
完成这一切的弩手,面无表情地重新上弦,仿佛刚才那惊才绝艳的一箭,只是无心之失。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除了少数几个人,根本没人注意到柳惊鸿那些看似疯癫的小动作,与战局的瞬息万变之间,存在着怎样精准而致命的联系。
主位之上,萧夜澜一直低着头,仿佛在研究自己膝上锦袍的纹路。但当那尊铜鹤香炉倒下时,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朝柳惊鸿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一眼,很轻,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的这位王妃,不是在发疯。
她是在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为他清理着棋盘上的杂兵。她的每一次“意外”,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剔除了太子党最关键的节点。
这哪里是疯批美人,这分明是一只披着猫皮的、最顶级的猎鹰。
柳惊鸿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她抬起头,隔着弥漫的血气与厮杀的人群,与他对视了一瞬。她的眼中没有邀功,没有得意,只有一片纯粹的、看好戏般的慵懒。
她甚至还对他扬了扬眉,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无聊。”
萧夜澜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很快,殿内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叛军或死或降,再无一人站着。玄甲军士迅速控制了全场,将幸存的王公大臣与女眷们护卫在一处。
太和殿内,一片狼藉。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太子萧景辰,如一尊石像般僵立在殿中央。他身边的亲信早已倒下,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血泊之中,那身明黄色的太子朝服,被鲜血染得斑驳不堪。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的目光呆滞地扫过全场,扫过那些曾经对他俯首帖耳,如今却用惊恐和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的百官,扫过御座上脸色铁青的父皇,最后,落在了那个依旧安坐在轮椅上的七弟身上。
一切都结束了。
柳惊鸿剥开最后一颗葡萄,将晶莹的果肉送入口中。甜腻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却压不住鼻尖那股浓重的血腥气。
她觉得有些乏味了。大局已定,接下来便是皇帝的家事,无趣得很。
她百无聊赖地转动着眼珠,目光在被俘的太子党羽身上一一扫过。钱松、张恒……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忽然,她的目光顿住了。
她的视线,落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人身上。那人是翰林院的一名编修,官职低微,此刻正和一群文官缩在角落,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柳惊-鸿的瞳孔,却在那一瞬间,微微收缩。
她认得他。或者说,她认得他脖颈后方,衣领下,那一道极其隐蔽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疤痕。
那是北国特工组织“蜂巢”在植入死士印记失败后,留下的独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