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北国暗桩,意外的背叛
殿内的杀伐声渐渐止息,取而代之的是伤者的呻吟,甲叶的碰撞,以及玄甲军士冷硬的呵斥。空气中,血腥气浓得化不开,与未散尽的龙涎香混合成一种诡异的甜腻,吸入肺里,黏稠得让人反胃。
太和殿,南国权力的巅峰之地,此刻已然沦为修罗场。金砖上铺满了尸体与鲜血,华美的宫灯照着一张张扭曲或惊恐的脸,光影斑驳,宛如一幅地狱绘卷。
柳惊鸿的目光,像一枚冰冷的探针,穿过这片狼藉,牢牢锁定在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翰林院编修身上。
那人名叫周明远,一个平日里在朝堂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文弱书生。此刻他混在一群同样吓破了胆的文官之中,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筛糠,完美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若非亲眼所见,谁也无法将他与“刺客”、“死士”这类词语联系起来。
但柳惊鸿看到了他衣领下那道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疤痕。
那是“蜂巢”的印记。
一个失败的印记。
“蜂巢”是北国最隐秘的死士培养机构,所有被选中的孤儿都会在后颈植入一枚微小的、淬了剧毒的金属刺。一旦任务失败或被俘,只需用力后仰,便可刺破脊髓,瞬间毙命,不留任何活口。
然而,总有极少数的个体,因为体质特异,会对植入物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无法成功植入。这些人不会被处死,而是会被转入另一条线,作为情报暗桩培养。他们没有自尽的手段,但求生本能也因此更强,伪装得更深。
这道疤痕,就是排异反应留下的独有痕迹。
柳惊鸿的指尖轻轻捻动着一颗葡萄,果皮下的果肉被挤压,渗出黏腻的汁水。
一个北国的暗桩,居然混到了太子党里,参与了这场注定失败的兵变。
是愚蠢,还是另有图谋?
她想起之前从北国密报中得知的,太子与北国暗桩有所勾结。原来,就是他。
这个人,不能留。
柳惊鸿心中平静地做出了判断。
原因有三。
其一,他参与了兵变,身份已经暴露在萧夜澜的天罗地网之下。一旦被捕,以萧夜澜手下那些人的手段,撬开他的嘴只是时间问题。他知道多少“蜂巢”的秘密?知道多少北国在南国的布局?他就像一个移动的火药桶,随时可能炸毁整张潜伏网络。
其二,他选择与太子合作,说明他所代表的北国势力,主张用最激进、最血腥的方式搅乱南国。一场宫廷兵变,无论成败,最终受苦的都是黎民百姓。这与柳惊鸿内心深处那条正在逐渐清晰的底线相悖。她可以为了任务杀人,但她无法接受将无数无辜者卷入战火,只为满足某些人的政治野心。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知道“蜂巢”,那么,他是否也知道“画皮”?
“画皮”是比“蜂巢”暗桩更高级别的存在,是北国布下的一着绝妙的闲棋。知道“画皮”计划的人,凤毛麟角。但柳惊鸿不能赌。万一他知道,哪怕只是一点蛛丝马迹,对她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所以,他必须死。
而且,必须死得像一个普通的、倒霉的太子党羽。
柳惊鸿的目光,在那位周编修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百无聊赖地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她看到周明远的身体虽然在抖,但他的眼睛却没有一丝真正的慌乱,那双藏在乱发后的眼睛,正像老鼠一样,飞快地扫视着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生机。
他在找逃跑的路线。
玄甲军士已经开始清理现场,将活着的叛党和受惊的官员分开看管。太和殿的侧门,通往御花园的方向,那里光线昏暗,守卫相对薄弱,几个军士正拖着尸体往外走,形成了一个短暂的混乱空隙。
周明远看到了。
他的身体抖动得更厉害了,却是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个方向挪动。
柳惊鸿也看到了。她甚至能预判出他下一步的动作。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裙摆上沾染的一块暗红血迹,忽然夸张地干呕了一声。
“呕……”
声音不大,但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足够引起身边人的注意。
“王妃,您怎么了?”离她最近的柳如烟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随即又厌恶地往旁边缩了缩。
柳惊鸿没理她,只是捂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另一只手在桌案上胡乱地摸索着,似乎想找个茶杯漱口。
她的手“不小心”碰倒了之前那把纯银酒壶。
酒壶滚落在地,发出一连串“咕噜噜”的声响,朝着殿中央滚了过去。
就是现在!
在酒壶滚落,吸引了附近几名军士注意力的瞬间,那个周明远动了!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猛地从人群中窜出,佝偻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直扑那个昏暗的侧门。
“有逆党想跑!”一名眼尖的暗卫厉声高喝。
瞬间,数道冰冷的视线锁定了那个亡命奔逃的身影。
周明远的速度极快,眼看就要冲出侧门,融入御花园的黑暗之中。
“哼,找死。”
柳惊鸿身边,一名一直沉默不语的玄甲弩手冷哼一声。他甚至没有举弩瞄准,只是手腕一翻,一支备用的短矢已扣在指间。他看都没看周明远,手臂随意一甩。
动作潇洒得像是丢掉一块没用的石子。
“嗖!”
破空之声尖锐刺耳。
正在狂奔的周明远,身体猛地一僵,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低头,看着自己右边的小腿。一支黑色的短矢,齐根没入,强大的力道甚至将他整条小腿的骨头都射穿了。
“啊——”
剧痛让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腔的惨嚎,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两名暗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一人踩住他的背,另一人反剪他的双手,用绳索死死捆住。
周明远在地上疯狂地挣扎,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他知道,被活捉,比死更可怕。他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将后颈朝着地面上的一块凸起的砖石撞去!
他想自尽!
然而,一只穿着黑麟靴的脚,比他更快。
那只脚轻轻巧巧地踩在了他的后颈上,力道不大,却让他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萧夜澜不知何时,已经由一名暗卫推着轮椅,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近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如蛆虫般蠕动的周明远,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翰林院编修,周明远。”萧夜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本王倒是不知道,翰林院的笔杆子,竟也有这般身手。”
周明远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闭上嘴,不再言语。
萧夜澜的目光,从周明远的后颈扫过,在那道不起眼的疤痕上,停留了不足半息。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挣扎的囚徒,越过手持兵刃的军士,精准地落在了柳惊鸿的身上。
柳惊鸿正用丝帕擦着嘴角,仿佛刚刚真的被恶心得吐了出来。她感受到了萧夜澜的注视,抬起眼帘,迎了上去。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无聊,还有一丝恰到好处的、受了惊吓后的茫然。完美得像一幅画。
萧夜澜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了之前的嘲弄与试探。
那是一种全新的、柳惊鸿从未见过的眼神。
仿佛穿透了她所有的伪装,看到了她平静表象下,那颗正在悄然发生质变的心。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仿佛在问:
你到底是谁?
你杀他,又是为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