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太子的绝望,兵败如山倒
萧夜澜的目光在柳惊鸿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情绪复杂难辨,似有利刃剖开迷雾,又似深潭藏匿着旋涡。
柳惊鸿迎着他的视线,心中并无波澜。她只是将手中那方擦过嘴角的丝帕,慢条斯理地叠好,放在桌案上,动作优雅得仿佛在进行一场茶道表演。
她知道,刚才自己那些看似疯癫的举动,瞒不过他。
他也知道,她知道他看穿了。
这是一种无声的默契,也是一种危险的共识。他们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最不想被对方看到的倒影。
萧夜澜收回了目光,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他轻轻转动轮椅,面对着殿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仿佛柳惊鸿的存在,只是这场血腥戏剧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整个太和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厮杀声停了,呻吟声也渐渐弱了下去。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殿外寒风的呼啸,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玄甲军士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他们像一尊尊没有感情的铁像,肃立在殿内各处,冰冷的甲胄反射着灯火与血光,将幸存者与死者隔绝在两个世界。
太子萧景辰就站在这两个世界的交界处。
他脚下,是粘稠的血泊,浸染着他明黄色的朝服下摆。他身边,是他最信任的羽林卫指挥使张恒,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心口处插着一柄不起眼的短剑。更远处,横七竖八地躺着他所有的心腹,他所有的希望,他所有的未来。
一切都像是假的。
一个时辰前,他还是这个帝国未来的主宰,手握京城最精锐的兵权,意气风发,准备一举清除所有障碍,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握在手中。
现在,他成了一个笑话。一个站在尸山血海里的,孤家寡人。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看着御座上那个脸色铁青的男人,那是他的父皇,可那张脸上,除了滔天的怒火,更多的是一种让他通体冰寒的陌生和失望。
他又看向不远处,那个安然坐在轮椅上的人。
他的七弟,萧夜澜。
那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残废,那个被他视为可以随意拿捏的病秧子。
就是这个人,用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他所有的野心、所有的部署,都绞杀得粉碎。
西山大营的兵符,不是早就被他的人换了吗?殿内的禁军,不是早就被他渗透了吗?那些宫人内侍,不都是些可以随意打骂的蝼蚁吗?
为什么?
一个个疑问在他脑中炸开,却找不到任何答案。他只感觉到一种巨大的、荒谬的绝伦的冰冷,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不是猎人。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那只一头撞进了陷阱里,还自以为得计的蠢猪。
“呵……”
一声干涩的、破裂的笑声,从萧景辰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呵呵……呵呵呵呵……”
他笑了起来,先是低沉的,然后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癫狂。他笑着弯下了腰,笑着呛出了眼泪,身体剧烈地颤抖,那身华贵的太子朝服,在他身上像一件滑稽的小丑戏服。
“好算计……好一个萧夜澜……好一个我的好七弟!”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如血,死死地盯着萧夜澜,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砂石在摩擦。
萧夜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在舞台上声嘶力竭,却无人喝彩的戏子。怜悯、嘲讽、不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纯粹的、漠然的虚无。
这种漠然,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他痛苦。
女眷席上,柳如烟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她看着状若疯癫的太子,又看看那些如狼似虎的玄甲军,身体抖得几乎要散架。她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明明应该是七皇子府被血洗,柳惊鸿那个贱人被拖出去喂狗,怎么转眼间,太子殿下就败了?
柳惊鸿则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轻轻吹了吹气。
她看着殿中央那个彻底崩溃的男人,心里只有一个评价:心理素质太差。真正的特工,哪怕身陷绝境,心跳都不会乱一拍。这种动辄崩溃的货色,在她的世界里,活不过三分钟。
她又瞥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
老皇帝萧承德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看着自己最器重的儿子,那个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培养的继承人,如今像个疯子一样在血泊里狂笑。
背叛的痛苦,希望破灭的绝望,让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苍老了十岁。
终于,萧景辰的笑声停了。
他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血污的衣冠,脸上的疯狂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他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目光呆滞地扫过全场。
“噗通。”
他双膝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不是对着皇帝,也不是对着萧夜澜,而是对着这满地的狼藉,对着他自己破碎的黄粱一梦。
兵败如山倒。
山倒了,再也扶不起来了。
御座之上,皇帝萧承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抬起一只仍在颤抖的手,指向殿中央那个跪着的、曾让他骄傲无比的儿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封万里的寒意,清晰地传遍了太和殿的每一个角落。
“逆子萧景辰,谋逆犯上,罪不容诛。”
“废其太子之位,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其所有党羽,一概拿下,严加审问,凡涉此案者,满门抄斩,绝不姑息!”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玄甲军士闻声而动,两名高大的军士上前,一左一右,像拖死狗一样架起已经毫无反应的萧景辰,朝殿外走去。
从始至终,萧景辰没有再挣扎,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了这具躯壳。
当他被拖拽着经过萧夜澜的轮椅旁时,他忽然动了一下。他艰难地转过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了坐在轮椅后方,那个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的女人。
他的目光,落在了柳惊鸿的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恨意,也没有了疯狂,只剩下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诡异的困惑。
为什么?
他想问。
为什么连你这个疯子,都站在他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