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死士。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他们知道自己完了。
顾长生走到最前面那个死士跟前，蹲下身。
“你叫什么名字？”
死士抬起头，看着他。
“陈三。”
顾长生点头。
“陈三，你是哪家的死士？”
陈三咬紧牙关，不说话。
顾长生也不急。
“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你们的同伴都招了。”
他站起身。
“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愿意为世家卖命？”
陈三沉默了一会儿。
“我家三代都是张家的佃户。”
他的声音很低。
“张家养了我，教我武艺，给我饭吃。”
顾长生看着他。
“所以你就心甘情愿替他们杀人？”
陈三摇头。
“我没得选。”
他抬起头。
“张家说，只要我完成任务，我弟弟就能免三年租。”
顾长生愣住了。
免三年租。
这就是这个死士拼命的理由。
他忽然觉得很荒谬。
世家用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就能让这些人去送死。
而这些人，还觉得是天大的恩赐。
顾长生深吸一口气。
“陈三，我问你。”
他指着外面。
“楚地现在分地，不收租，你知道吗？”
陈三点头。
“知道。”
顾长生又问。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杀我的官员？”
陈三低下头。
“因为......因为我不信。”
顾长生皱眉。
“不信什么？”
陈三抬起头。
“不信真有人会分地不收租。”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世家老爷们说，那是骗人的。”
“说你只是想收买人心，等坐稳了位子，就会把地收回去。”
“到时候，租子会比以前更重。”
顾长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终于明白了。
世家的毒，不只是在土地上。
更在人心里。
他们用谎言和恐惧，把这些人牢牢困住。
让他们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别的活法。
顾长生转过身。
“赵戈。”
赵戈立刻上前。
“主公。”
顾长生指着陈三。
“把他的镣铐解开。”
赵戈愣住了。
“主公，这......”
顾长生摆摆手。
“解开。”
赵戈咬了咬牙，上前解开了陈三的镣铐。
陈三站起来，满脸不解。
“你......你要放了我？”
顾长生摇头。
“不是放你。”
他走到门口。
“是让你亲眼去看看。”
陈三愣住了。
“看什么？”
顾长生转过身。
“看看楚地的百姓，拿到地契后是什么样子。”
“看看他们种的粮食，是不是真的不用交租。”
“看看他们的孩子，是不是真的能免费读书。”
他顿了顿。
“看完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继续为世家卖命。”
陈三的嘴唇在颤抖。
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顾长生对赵戈说。
“派人带他去清河县的李家村。”
“让他住几天，好好看看。”
赵戈抱拳。
“是！”
陈三被带走了。
大堂里，剩下的死士都呆住了。
他们没想到，顾长生会这么做。
不杀他们，反而要让他们去看。
顾长生走回主位坐下。
“你们也一样。”
他看着那些死士。
“我会让人带你们去楚地各县转转。”
“看完之后，想回江南的，我给你们盘缠。”
“愿意留下的，我给你们分地。”
死士们面面相觑。
谁都没说话。
顾长生站起身。
“我知道你们不信。”
他走到门口。
“但我不在乎。”
“因为事实会说话。”
他转过身。
“江南世家告诉你们，我是暴君，是要灭他们的人。”
“可他们没告诉你们，他们自己做了什么。”
顾长生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
“这是陈霸先的第二道命令。”
他将文书扔在地上。
“投毒水源，制造瘟疫。”
死士们的脸色变了。
顾长生又掏出第二份。
“这是第三道命令。”
“掘开长江大堤，淹没产粮大县。”
他看着那些死士。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死士们不说话。
顾长生的声音很冷。
“意味着几十万百姓会死。”
“意味着你们的家人，你们的乡亲，也可能会死。”
他指着那些文书。
“这就是你们效忠的世家。”
“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他们可以不择手段。”
“哪怕是让整个江南陪葬。”
大堂里一片死寂。
有几个死士的眼眶红了。
顾长生转过身。
“赵戈，把这些人带下去，让他们好好看看楚地。”
赵戈抱拳。
“是！”
死士们被带走了。
大堂里，只剩下顾长生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远处，传来百姓的说话声。
他们在讨论今年的收成。
讨论孩子的学堂。
讨论分到手的地。
顾长生闭上眼睛。
这就是他想要的。
不是用武力征服。
而是让百姓自己选择。
选择站在哪一边。
他睁开眼。
“陈霸先，你以为用暗杀、用投毒、用决堤，就能把我逼入绝境。”
他转过身。
“可你忘了，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不是刀枪，不是阴谋。”
“是人心。”
......
建康城，议事堂。
陈霸先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
张承站在下面，满头大汗。
“陈家主，咱们的死士......没死。”
陈霸先猛地抬起头。
“什么？”
张承咽了口唾沫。
“顾长生没杀他们。”
陈霸先站起来。
“那他把人怎么了？”
张承的声音在发抖。
“他......他让人带着那些死士，去楚地各县转。”
陈霸先愣住了。
“转？”
张承点头。
“是，说是让他们亲眼看看楚地的新政。”
“看完之后，愿意回来的给盘缠，愿意留下的给分地。”
陈霸先的脸色变了。
他坐回椅子上。
半晌，他忽然笑了。
笑得很冷。
“好一个顾长生。”
张承不解。
“陈家主，这......”
陈霸先打断他。
“他这是在挖我们的根。”
张承愣住了。
陈霸先站起身。
“那些死士都是我们培养多年的。”
“他们对世家的忠诚，就是因为不了解外面的世界。”
“可顾长生现在要让他们去看。”
“看楚地的百姓是怎么活的。”
“看分地不收租是什么样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
“一旦他们看到了，知道了，还会回来吗？”
张承的脸刷地白了。
“那......那怎么办？”
陈霸先转过身。
“立刻传令各家。”
“凡是家中有死士被俘的，立刻把他们的家人控制起来。”
张承一愣。
“控制？”
陈霸先点头。
“对，控制。”
“只要家人在我们手里，那些死士就不敢背叛。”
张承咬了咬牙。
“是！”
他转身就走。
陈霸先站在那里，看着窗外。
夜色很深。
他忽然觉得，这盘棋越来越难下了。
顾长生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外。
而他的每一招，都被顾长生化解。
陈霸先握紧拳头。
“不行，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
他转过身，对门外喊道。
“来人！”
一个黑衣护卫走进来。
“家主。”
陈霸先沉声说。
“去把陆修叫来。”
护卫愣了一下。
“现在？”
陈霸先点头。
“对，立刻。”
护卫转身就走。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陆修匆匆赶来。
“陈家主，这么晚叫我来，可是有急事？”
陈霸先看着他。
“投毒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陆修一愣。
“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下令。”
陈霸先沉默了一会儿。
“提前。”
陆修愣住了。
“提前？”
陈霸先点头。
“对，明天就动手。”
陆修的脸色变了。
“可是陈家主，咱们说好的是三天后......”
陈霸先打断他。
“来不及了。”
他走到陆修面前。
“顾长生的动作太快。”
“再拖下去，咱们的计划就会暴露。”
陆修咬了咬牙。
“那......那好，我立刻安排。”
陈霸先点头。
“记住，一定要隐蔽。”
“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陆修抱拳。
“属下明白。”
他转身就走。
陈霸先站在那里，看着窗外。
月光很冷。
照在他脸上，像一层霜。
“顾长生，咱们走着瞧。”
......
楚地，清河县。
李家村。
陈三被两个护卫带着，走进村子。
天刚蒙蒙亮。
村里已经有人起来了。
陈三看到，一个老农正在田里忙活。
护卫走上前。
“老人家，这位是......”
老农抬起头，看了陈三一眼。
“是来看新政的吧？”
护卫点头。
“是。”
老农笑了。
“那来对地方了。”
他放下锄头。
“跟我来。”
陈三跟着老农，走进村里。
村子不大，但很干净。
家家户户的门前，都堆着新收的粮食。
老农指着那些粮食。
“看到没？这些都是咱们自己种的。”
“一粒租子都不用交。”
陈三愣住了。
“真的不用交租？”
老农哈哈大笑。
“当然不用！”
他拍着陈三的肩膀。
“小伙子，你是不是也被世家那帮老爷骗了？”
陈三不说话。
老农叹了口气。
“我懂，我以前也不信。”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田。
“那块地，以前是地主王老爷的。”
“我给他种了二十年，每年交六成租。”
“种出来的粮食，自己连两成都留不下。”
陈三听得心里一紧。
老农又说。
“后来北境军来了，把地分给咱们。”
“一开始我也不信，以为是骗人的。”
“可地契发下来了，官府的黄册上也登记了。”
“这地，是真的属于咱们了。”
陈三看着那块田。
金黄的麦浪在风中摇曳。
老农的眼睛湿润了。
“小伙子，你不知道。”
“我拿到地契那天，哭了一整夜。”
“我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自己的地。”
陈三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老农拉着他。
“走，我带你去学堂看看。”
两人走到村头。
那里新建了一间学堂。
虽然简陋，但很干净。
屋里传来琅琅的读书声。
“人之初，性本善......”
陈三站在门口，看着里面。
十几个孩子坐在那里，认真读书。
老农指着其中一个。
“那是我孙子。”
他的脸上满是骄傲。
“以前我们这种泥腿子，做梦都不敢想让娃读书。”
“可现在不一样了。”
“学堂免费，书本免费，连笔墨纸砚都是官府发的。”
陈三呆呆地看着那些孩子。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
也想读书。
可家里穷，读不起。
他只能跟着父亲种地。
种了十几年，还是一无所有。
老农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别想那么多。”
“你在这儿住几天，好好看看。”
“看完你就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陈三点了点头。
护卫把他安排在村里的一户人家。
接下来几天，陈三就在村里转。
他看到百姓收粮食，脸上都是笑。
他看到孩子们上学，眼里都是光。
他看到村里修路，所有人都出力。
第三天傍晚。
陈三站在村口，看着夕阳。
一个护卫走过来。
“看得怎么样？”
陈三转过头。
“我想留下。”
护卫愣了一下。
“你确定？”
陈三点头。
“我确定。”
他看着远处的田野。
“我不想再回去了。”
护卫笑了。
“那好，我去给你登记。”
陈三忽然想起什么。
“我弟弟怎么办？”
护卫说。
“你可以写信回去，让你弟弟也来楚地。”
“这里不缺地，也不缺活路。”
陈三的眼眶红了。
“谢谢。”
护卫摆摆手。
“别谢我，要谢就谢王爷。”
陈三转过身，对着江陵城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
建康城。
陆修的府邸。
后院。
几个黑衣人正在往几辆大车上搬东西。
车上盖着厚厚的油布。
陆修站在旁边，脸色阴沉。
“都装好了？”
一个黑衣人点头。
“装好了，就等您下令。”
陆修看了看天色。
“现在就出发。”
黑衣人愣了一下。
“现在？天还没黑透。”
陆修冷笑。
“天黑了更容易被人发现。”
“趁现在城门还没关，立刻走。”
黑衣人不敢多问。
“是！”
几辆大车缓缓驶出府邸。
陆修站在门口，看着它们消失在夜色里。
他转过身，对管家说。
“去告诉陈家主，已经出发了。”
管家点头。
“是。”
陆修走回书房。
他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
手在抖。
茶水洒了一桌子。
他放下茶盏，闭上眼睛。
“顾长生，别怪我。”
“要怪，就怪你挡了我们的路。”
......
楚地，清河县外。
一条小河从县城旁边流过。
河水清澈，是全县百姓的饮用水源。
夜色很深。
几辆大车停在河边。
车上的油布被掀开。
里面是一具具腐烂的牲畜尸体。
腐臭味扑面而来。
几个黑衣人捂着鼻子，开始往河里扔尸体。
一具，两具，三具......
很快，河里漂满了尸体。
黑衣人扔完最后一具，转身就走。
“快走，别留痕迹。”
几辆大车消失在夜色里。
河面上，那些尸体顺着水流，慢慢漂向下游。
漂向清河县的水井。
漂向千家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