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的晒谷场被太阳烤得发烫,赤脚踩上去能烫得直蹦。诗诗端着个陶碗往树根跑,碗里是刚熬好的金银花汤,热气裹着药香扑得满脸都是,“灵月姐姐!大暑的日头把虚空隙晒成火红色啦!光里晃着的是不是药罐子?你看那咕嘟冒泡的影子,比咱家灶上的还热闹!”
灵月正往竹匾里摊晒藿香叶,叶片沾着水珠,被太阳晒得“蔫蔫”卷边,她往诗诗碗里兑了勺井水,“别把药汤扔进去年当颜料,”伸手擦掉她下巴的汤渍,“去年小暑你扔的小风车,出来卡在篱笆上,转得比磨盘还快,带起的尘土把刚晒的绿豆都染成了黄灰色,气得王掌柜拎着算盘来理论。”诗诗吹着汤直点头,苦中带点回甘,“这次我带了解暑汤!里头要是有热得中暑的,灌一碗准能活过来,出来说不定能换个药草编的香囊,香得能驱蚊!”
苏砚扛着个竹制凉棚来,棚架上爬着牵牛花,“李伯说大暑要躲正午,这凉棚支在树荫下,能挡三分毒日头,”他往火红光里扔了把艾草,草叶进去没声响,反倒飘出缕药香,闻着像熬透的陈皮味,丫蛋举着块茯苓饼喊:“我要跟它换凉茶喝!”说着把饼往光里抛,饼子落进去的地方,光突然“咕嘟”翻了个泡,浮出来碗深褐色的凉茶,碗边还沾着片甘草,“是甘草凉茶!”丫蛋捧着碗直咂嘴,“苦中带甜!比诗诗姐姐的金银花汤还解腻!”
书生蹲在灶房门口画熬汤图,笔尖沾着药汁调的颜料,画纸上的火红光里,慢慢显出个冒着热气的厨房,有个系着围裙的影子正在扇风,火星子溅到柴火堆里,“轰”地燎了半撮头发,跟诗诗今早烧火时的模样分毫不差,“这影子比前儿画的《小暑纳凉图》多了三分火气,”他举着画纸笑,“你看她薅着焦发哭丧脸的样子,活像只被火燎了毛的小笨狗。”
诗诗凑过去抢画,手一抖,碗里的药汤洒了画纸半张,褐色的液痕像给厨房添了道小溪,“给里头的药罐子加水!”她拍着手喊,“这样汤就熬不糊啦!”
王掌柜推着车新收的荷叶来串门,叶子裹着湿布,“这荷叶刚从塘里摘的,包着粥蒸,能添三分清气,”他往石桌上铺了片,荷叶飘到火红光边,竟“滋滋”长出丛薄荷,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邪门!比我见过最嫩的薄荷还水灵!”
白老拄着拐杖慢悠悠走来,用拐杖头拨了拨薄荷,“虚空界的大暑,是把暑气都熬成了药香,里头的时间跑得烫,一把药草进去,能熬出三天的浓汁,”他往诗诗手里塞了块冰糖,“去年你扔的冰绿豆糕,说不定在里头化成了糖水,才让这光里裹着股甜苦味。”
诗诗把冰糖往火红光里塞,糖块刚碰到光就“嗖”地钻了进去,再看时,手里竟多了块黑褐色的老冰糖,甜得发稠,“它给我换老糖啦!”她举着冰糖蹦,“要是我进去待片刻,出来是不是能背回篓药草?从大暑用到处暑!”
灵月正往缝隙里扔药渣,听见这话伸手敲她脑袋,“进去怕是变成药引子,被里头的人扔进锅里熬成汤,”话没说完,就见药渣进去的地方,飘出片荷叶,落在她手心里,叶面上竟映着个影子在追卖冰人的担子,像诗诗刚才跟着冰桶跑的模样,逗得铁手张直笑:“里头的野丫头,天越热越疯!”
铁手张捡起块小石子往火红光里扔,石子进去没声响,反倒从里头飘出个陶制小药罐,罐身上刻着“解暑”二字,诗诗一把抢过去抱在怀里,“我是虚空界的药王!”她转着圈蹦,药罐跟着晃,“以后里头的药汤都归我熬!”苏砚看得直笑,伸手把她往回拉,“再蹦就栽进火红光里了,到时候出来浑身冒着热气,像个刚出锅的药罐子。”诗诗挣着喊:“变成药罐子才好!能装满满一罐凉茶,比抱着冰桶还舒坦!”
大家笑得直擦汗,笑声惊飞了柳树上的知了,有只知了“扑棱”落在火红光边,竟被光染成了橙红色,翅膀扇动时带着股药香,引得丫蛋直拍手:“虚空界还会变药香蝉呢!”
诗诗扒着缝隙沿儿还想往里钻,被灵月一把薅住后领,像拎着只偷药草的小松鼠,“进去容易出来难,”灵月把她按在凉棚下,“你这小冒失鬼,进去怕是被暑气蒸得晕乎乎,在虚空的厨房里找不着锅,到时候我们得往里头扔多少茯苓饼,才能把你哄出来?”诗诗拍着胸脯保证:“我认路!跟着药香走,出来还能带个荷叶包,给你包满塘的凉粥!”
白老坐在凉棚下,摇着蒲扇看火红光里的药罐,慢悠悠地说:“虚空界的大暑,热得比咱们的烈,药香也比咱们的浓,你熬一碗汤的功夫,外头的藿香说不定就又晒蔫了三分,”他指着院外的菜园,“不过啊,这喝着苦汤盼凉快的乐子,在哪边的江湖都一样。”
诗诗听得眼睛发亮,突然把怀里的小药罐往火红光里扔,“给里头的我当熬药罐!让她煮出十里飘香的解暑汤,等我进去了,天天用荷叶包凉粥吃!”
日头偏西,火红光慢慢变成暖融融的橘红色,像灶膛里的余火。诗诗蹲在边上数影子熬糊了多少锅汤,灵月往缝隙里扔了把薄荷,丫蛋把凉棚往火红光边一放,棚影正好罩住画纸上的小厨房。书生举着画纸笑,纸上的火红光里,两个诗诗正隔着虚空递药碗,一个在里头喊“慢点喝”,一个在外头应“再添点糖”,声音好像真的顺着热气传了过来。
灵月望着那画突然觉得,这虚空界哪是什么酷热难耐的地方,分明是把夏天的苦都熬成了回甘,里头的药罐跟她们灶上的一样烫,里头的凉茶跟她们喝的一样清,连被火燎了头发的窘迫都带着药香的暖。
毕竟,只要这药罐还在熬,这火红光还在流,我们还在这棚下,这江湖的虚空汤,就永远熬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