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烛火被风吹得明明灭灭,映着殿内一片狼藉。皇后趴在永琮的床榻边,哭声早已嘶哑,喉咙里挤出的呜咽声像破旧的风箱,每一声都透着极致的绝望。她死死抱着永琮滚烫的小身子,脸颊贴在孩童布满红疹的皮肤上,泪水混着冷汗浸透了襁褓,连指甲都深深掐进了被褥里,仿佛只要一松手,儿子就会从她身边消失。
“娘娘,您别这样,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素练跪在床榻旁,劝得口干舌燥,膝盖早已跪得发麻,声音里满是疲惫与焦灼,“二阿哥还需要您照看,您若垮了,二阿哥可就真的没人管了!”
旁边几位贴身宫女也跟着劝,七嘴八舌的劝慰声混着皇后的哭声,让殿内的气氛愈发压抑。可皇后像是完全听不进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绝望里,哭声越来越微弱,却带着一股钻心的悲凉,让人听了心头发紧。
金玉妍站在一旁,静静观察着这一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她知道,皇后此刻早已被悲伤冲昏了头脑,心神俱乱,正是最容易被挑唆的时候。时机差不多了,她这才缓缓上前,裙摆轻扫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吸引了皇后的注意。
“皇后娘娘,”金玉妍屈膝行礼,姿态端庄恭敬,语气柔得像温水,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您保重身子要紧。二阿哥如今还需要您,您若垮了,谁来陪着他、盼着他好起来?痘症虽凶险,可也并非毫无生机,或许……或许能求神佛庇佑,搏一线生机。”
皇后猛地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不顾脸上的泪痕与狼狈,死死抓着金玉妍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金玉妍的肉里,声音急促而颤抖:“求神佛?怎么求?妹妹可有法子?只要能救永琮,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她的手冰凉刺骨,带着止不住的颤抖,眼底满是哀求,早已没了往日母仪天下的威严,只剩一个绝望母亲的卑微。金玉妍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力度,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为难的神色,故作沉吟,眉头微蹙,像是在认真思索。
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似是无意般说道:“臣妾也不懂这些祈福之事,不敢胡乱给娘娘出主意。只是前几日路过翊坤宫附近,偶然见娴妃姐姐宫里的宫女,在宫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些黄纸符,听那小贩说,是专门祈福辟邪的痘神符,说是贴在床头,能保佑孩童远离痘症。娴妃姐姐素来心善,又最是惦记宫中的阿哥公主们,许是早就料到入秋易生痘症,提前备好求个心安。”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一颗石子投入滚烫的沸水,瞬间在殿内激起千层浪。皇后眼中刚刚燃起的希冀,瞬间被浓重的猜忌取代,瞳孔骤然收缩,抓着金玉妍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本就因如懿协理宫务时的自主心存芥蒂。如懿是潜邸旧人,深得皇上信任,行事素来有自己的主张,偶尔甚至会反驳她的意见,让她心中早已埋下不满的种子。如今永琮病危,生死未卜,偏偏听闻如懿早就备好的痘神符,难免多想——如懿既然早有准备,是不是早就知道永琮会得痘症?她为何不提前告知?甚至……这痘症,会不会是她故意为之,想害死自己的嫡子,为她自己铺路?
一个个可怕的念头在皇后脑海中疯狂滋生,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窒息。她看着永琮身上密密麻麻的红疹,想到永琏早逝的伤痛,想到自己如今唯一的指望可能也要离她而去,心中的恐惧与愤怒瞬间翻涌起来。
素练在一旁将皇后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立刻明白过来,连忙跪在地上附和,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急切:“娘娘,嘉妃娘娘说得是!前几日奴婢去内务府申领物资,确实见翊坤宫的惢心,去宫外的药铺买过类似的符纸,当时奴婢还觉得奇怪,好好的买符纸做什么,如今想来,怕是早有预谋!娴妃娘娘这是早就知道二阿哥会得痘症,却故意隐瞒,眼睁睁看着二阿哥受苦!”
素练跟随皇后多年,最懂皇后的心思。她知道皇后素来忌惮如懿,如今二阿哥病危,正是挑拨离间的好机会,只要能让皇后认定如懿心怀不轨,她们或许就能借皇后的手,打压如懿,稳固皇后的地位——哪怕这份稳固,早已摇摇欲坠。
“好一个娴妃!”皇后猛地松开金玉妍的手,重重拍在床榻上,声音嘶哑却带着极致的愤怒,眼底翻涌着怒火与恐惧,“本宫待她不薄,潜邸时便对她多有照拂,入宫后又让她协理六宫,她竟这般歹毒,要害我的永琮!”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没上来,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整个人都蜷缩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却依旧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定是嫉妒永琮是嫡子,怕永琮将来继承大统,才想出这般阴毒的法子!我绝不会放过她!绝不会!”
金玉妍站在一旁,看着皇后彻底失控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随即又换上担忧的神色,连忙上前搀扶皇后:“娘娘,您别激动,小心伤了身子。或许……或许是臣妾看错了,娴妃姐姐并非有意的,您别多想,还是先顾着二阿哥要紧。”
她嘴上劝着,语气却带着几分刻意的引导,看似在为如懿辩解,实则更坚定了皇后的猜忌——越是这般“维护”,越显得如懿心虚,也越能激起皇后的怒火。
皇后推开金玉妍的手,眼中满是疯狂的恨意:“看错了?素练也看见了,怎么会看错!她就是故意的!我要去找皇上,我要告诉皇上,如懿的狼子野心!我要让皇上为永琮做主!”
她说着,便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悲伤过度、体力不支,刚撑着身子坐起来,便眼前一黑,又险些晕过去。素练连忙上前扶住她:“娘娘,您别冲动!您现在这个样子,去见皇上也说不清楚,反而会让皇上担心。不如先等二阿哥的情况稳定些,我们再慢慢找证据,让娴妃无从抵赖!”
皇后喘着气,看着床榻上气息微弱的永琮,眼中的怒火渐渐被绝望取代。她知道素练说得对,自己如今这般狼狈,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贸然去找皇上,皇上未必会相信,甚至可能觉得她是悲伤过度、胡言乱语。
“证据……我要找证据!”皇后死死咬着牙,泪水再次涌满眼眶,却带着一股狠戾,“我一定要找到她害永琮的证据,让她血债血偿!”
金玉妍看着皇后眼底的恨意,心中彻底放下心来。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皇后认定如懿心怀不轨,这场风波就绝不会轻易平息。皇后与如懿素来面和心不和,如今有了这个由头,两人必然会彻底撕破脸,到时候,她只需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娘娘,您先冷静些,”金玉妍柔声劝慰,“二阿哥还需要您,您若是垮了,谁来为他讨回公道?不如先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我们慢慢查。若是需要臣妾帮忙,臣妾定当尽力。”
皇后点了点头,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床榻上的永琮,眼底满是偏执的恨意。她知道,自己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永琮能活下来,同时,她也绝不会放过如懿。这个她曾经视为姐妹的女人,如今却成了她最大的仇敌。
金玉妍又劝慰了几句,见皇后情绪稍稍稳定,便起身告辞:“娘娘,臣妾就不打扰您照顾二阿哥了,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时派人传臣妾。”
皇后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看着永琮,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满心的恨意与绝望。金玉妍见状,也不再多言,转身缓缓走出殿内。
殿外的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殿内浓重的药味,却吹不散金玉妍眼底的冷意。她站在长春宫的庭院里,抬头看向翊坤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懿,你素来喜欢扮清高、装无辜,这一次,有皇后死死盯着你,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澜翠跟在金玉妍身后,低声问道:“娘娘,这样真的能成吗?皇后会不会冷静下来后,发现是我们挑唆的?”
“放心,”金玉妍淡淡道,“皇后如今早已被悲伤冲昏了头脑,满心都是救永琮和报复如懿的念头,根本不会冷静思考。再说,我们只是‘随口一提’,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我们挑唆的,就算她日后想起来,也抓不到我们的把柄。”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皇后与如懿本就不和,这一次,我只是点燃了引线。接下来,就等着她们两败俱伤吧。只要她们斗起来,皇上必然会心烦意乱,到时候,永珹的机会就来了。”
澜翠心中了然,由衷地赞叹:“娘娘英明,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是高。”
金玉妍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朝着启祥宫的方向走去。冷风拂过她的衣摆,带着寒意,却吹不散她心中的快意。她知道,一场新的风暴,已经因她的挑唆而悄然掀起。皇后的恨意,如懿的辩解,皇上的猜忌,这一切,都会成为她巩固权势、为永珹铺路的筹码。
而翊坤宫的如懿,此刻还全然不知一场针对她的阴谋正在酝酿。她正在庭院中修剪菊花,容佩匆匆走进来,低声道:“娘娘,长春宫那边传来消息,二阿哥的情况越来越不好,皇后娘娘情绪失控,好像……好像还怀疑到您头上了。”
如懿修剪菊花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怀疑我?我从未去过长春宫,也未曾见过二阿哥,她为何怀疑我?”
“具体情况奴婢也不清楚,只听说嘉妃娘娘去了长春宫后,皇后娘娘就开始怀疑您,说是您早就知道二阿哥会得痘症,还提前备了痘神符,故意不告知,想害二阿哥。”容佩语气担忧地说道。
如懿皱起眉头,心中瞬间明白了过来。金玉妍这是在借刀杀人,故意挑唆皇后与她的关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疲惫:“我确实让惢心买过痘神符,只是想着入秋易生痘症,给宫中的阿哥公主们都备一份,求个心安,没想到竟被人拿来做文章。”
“娘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皇后娘娘若是去找皇上告状,皇上会不会相信她?”容佩担忧地问道。
如懿放下手中的剪刀,看着庭院中盛开的菊花,语气平静地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有做过的事,绝不会承认。皇上若是相信我,自然不会被皇后的猜测影响;若是不相信我,我说再多也无用。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静待皇上的裁决便是。”
话虽如此,如懿心中却也清楚,皇后如今悲痛欲绝,必然会不择手段地报复她。这场风波,绝不会轻易平息。她只能做好万全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而长春宫的殿内,皇后依旧死死抓着永琮的手,眼中满是偏执的恨意。素练站在一旁,低声劝道:“娘娘,我们现在就去收集证据,只要找到娴妃害二阿哥的证据,就能让她身败名裂!”
皇后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却带着狠戾:“好,收集证据!我一定要让如懿付出代价!”
烛火摇曳,映着皇后苍白而扭曲的脸庞,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疯狂。一场因痘症引发的阴谋,正在悄然发酵,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金玉妍,正站在风暴的中心,静静等待着属于她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