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秦岚的呼吸带着压抑的痛楚,每走一步,肩头的血就多渗出一分。苏羽搀扶着她,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
“先处理伤口。”他轻声说,目光扫过通道两侧。
秦岚摇头,嘴唇因失血而发白。“没时间。他们很快会突破隔离门。”
话音刚落,头顶的扬声器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随后,一个冷静得可怕的声音在通道中回荡。
“苏羽。”
那声音经过电子处理,却依然能听出是凯队长。每个音节都像经过精心计算,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奇特的共鸣。
“你觉得自己是英雄吗?”
苏羽的动作顿住了。秦岚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别听他的。”
凯的声音继续传来,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你逃离研究所的那天,十七名研究员丧生。他们的家人至今不知道真相——那个他们寄托希望的‘天选者’,才是导致这一切的元凶。”
苏羽的指尖微微发凉。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闪烁:警报声,尖叫声,破碎的玻璃,还有蔓延的火焰。
“他在说谎。”秦岚低语,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秦岚少校,”凯的声音突然转向她,“你真的了解你保护的人吗?你知道他为什么被选为神经植入体的实验体吗?”
通道前方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有后方还有微弱的光源。黑暗中,扬声器里的声音更加清晰。
“因为他是最完美的毁灭者。研究所的数据不会说谎——他的神经反应与植入体的匹配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天生就适合成为武器。”
苏羽感到神经植入体传来一阵刺痛。这次不是信息过载,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苏醒。
“看看你现在做的事,苏羽。”凯的声音几乎带着怜悯,“你每到一处,就带来混乱与破坏。秦岚少校原本有光明的未来,现在却因为你的选择而流血。你所谓的‘拯救’,最终只会让更多人受伤。”
秦岚突然站直身体,尽管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他在动摇你的决心。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关于驾驭力量。”
但凯的话语已经像种子一样落下。苏羽想起这一路上的逃亡:每一次他试图帮助别人,结果总是让情况变得更糟。那些因他而陷入危险的无辜者……
“你不是救世主,苏羽。”凯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几乎像朋友间的劝告,“你只是个迷路的年轻人,被不该拥有的力量迷惑了双眼。放下它,让我们帮你。我保证秦岚少校会得到妥善治疗。”
通道尽头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追兵正在接近。
苏羽闭上眼睛。神经植入体传来的刺痛此刻变得异常清晰,像在回应那些话语。他能感觉到信息的流动,感觉到整个设施的网络如同活物般呼吸。
“他在拖延时间。”秦岚说,声音里带着焦急,“我们必须继续前进。”
苏羽没有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信息干扰器,那设备还残留着之前脉冲的余温。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苏羽?”凯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越是试图控制那股力量,它就越是会控制你。神经植入体不是工具,它是活着的。它在学习你,模仿你,最终会取代你。”
这句话像一记重击,正中苏羽内心最深的恐惧。自从植入体激活以来,他确实时常分不清哪些想法是自己的,哪些是植入体强加的。
秦岚突然抬手,一枪击碎了最近的扬声器。
但凯的声音立刻从下一个扬声器传来,仿佛无处不在。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少校。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看看你现在,为了一个可能毁灭无数生命的人,背叛了自己立下的誓言。”
秦岚的呼吸急促起来。苏羽能看到她眼中的动摇——不是对他的不信任,而是对自身选择的质疑。
“够了。”苏羽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在通道里产生奇特的回响。
他抬起信息干扰器,但没有启动它。相反,他闭上眼睛,让神经植入体与设施的网络建立更深层的连接。
“你在做什么?”秦岚警觉地问。
“聆听。”苏羽轻声说。
在信息的洪流中,他捕捉到了凯声音的源头——不是单一的广播系统,而是遍布整个设施的数十个节点。每个节点都在同步播放着相同的内容,但细微的时间差暴露了真正的声源位置。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凯的声音背后隐藏着什么——一种急切,一种被精心掩饰的紧迫感。
苏羽睁开眼睛,看向秦岚。
“他在害怕。”
秦岚愣了一下。“什么?”
“如果他真的那么确信我是毁灭者,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说服我?”苏羽的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他怕的不是我本身,而是我可能做出的选择。”
通道尽头的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隔离门即将被突破。
苏羽扶住秦岚,开始向通道的另一端移动。他的步伐不再犹豫。
“你说得对,凯队长。”他轻声说,仿佛在回应那个无处不在的声音,“我确实带来了破坏。但有时,旧的结构必须被打破,新的才能生长。”
神经植入体传来的刺痛此刻变得温暖,像是一种认可。他能感觉到信息的流动,感觉到自己与这个庞大设施的连接。这不是控制,而是一种对话——与机器,与数据,与隐藏在网络深处的真相。
“我不会放下这力量,”他的声音在通道中清晰可辨,“也不会任由你定义它的用途。”
扬声器里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凯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先前那种冷静的掌控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怒的尖锐。
“那么你选择了毁灭之路,苏羽。不只是你自己的,还有所有信任你的人的。”
前方出现一道岔路。苏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那条更暗的通道。
秦岚靠在他身上,声音微弱但坚定:“你确定是这条路?”
苏羽点头。“他能通过监控看着我们,通过监听器听到我们。但有些信息,他无法完全掌控。”
神经植入体传来的刺痛此刻变成了一种指引,像黑暗中延伸的丝线,连接着某个未知的目的地。苏羽不再抗拒它,也不再完全信任它——他学会了与它同行,如同与一个危险的盟友。
通道深处,一扇古老的机械门缓缓映入眼帘。门上没有任何电子锁,只有老式的转盘和齿轮。一个监控死角,一个信息网络中的盲点。
凯的声音在身后逐渐减弱,被厚厚的混凝土墙壁隔绝。
苏羽伸手触摸那冰凉的金属门,感觉到神经植入体传来的刺痛与门后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
“他说的有一部分是对的,”苏羽轻声对秦岚说,“我确实在逃亡。但逃亡也可以是一种追寻。”
秦岚靠在他肩上,血已经浸透了两人相接触的衣物。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
“追寻什么?”
苏羽转动门上的齿轮,感觉到它们与神经植入体产生奇妙的共振。
“追寻一个不需要逃亡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