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屋内,寒风从墙壁的缝隙钻入,带来刺骨的冷意。虎子看着父亲蜡黄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将这半年来压抑在心底的委屈、恐惧和一丝不该有的悔恨,带着哭腔倾泻而出。
“爹,不怪您……都怪半年前……我们遇到那几个灭绝宗的弟子欺压民女,您出手制止,还打伤了那个带头的人……谁知道,谁知道他竟然是灭绝宗宗主灭绝道人的儿子!”虎子的声音哽咽,“后来……后来那灭绝道人亲自追来,他……他当着我们的面,把您之前救下的那个女子……残忍杀害了!您奋不顾身冲上去,却被那灭绝道人一掌打伤,废了您的修为……”
少年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穿着床上男子的心。他闭上眼,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时刻。
虎子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怨怼:“爹……要是……要是我们当初不管那件闲事……是不是娘就不会被抓走,您也不会……我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虎子!”床上的男子猛地睁开眼,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艰难地抬起手,握住儿子冰凉的手,“不能这么想!”
他喘了几口气,眼神望向破旧的屋顶,仿佛在回忆遥远的过去,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以前……我师父,他老人家传授我功法,精心助我修炼。他临终前……跟我说了他的身世。他原本是个孤儿,被一对好心夫妇抚养长大……后来机缘巧合踏上修炼之路。他想回报那对夫妇的恩情,却……却已经来不及了。那对夫妇在临终前,要他承诺,以后包括他自己和他的门下弟子,绝不能恃强凌弱,遇到不平之事,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一定要出手相助!”
男子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带着对师父深深的敬仰与怀念:“师父他老人家一生都谨记这句话!在他最后剩下一口气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嘱托我……一定要帮助弱小,遇到了,就一定得管!只要力所能及,绝不能袖手旁观!”
他转过头,看着儿子,眼中充满了痛苦与自责,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悔的坚持:“那天……我见那几人修为平平,那女子又危在旦夕……就随意出手教训了一下。没想到……没想到那人背景如此深厚……爹死倒是没什么,只是……只是连累了你们母子二人啊……”
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其实……爹早知道你这些天弄来的吃食……多半是……是偷来的……可是……爹没办法啊……爹虽然平时教导你一定要为人正直,厚道……是爹没用,是爹害了你,害了你娘啊……”
“爹——!”虎子听到父亲这番发自肺腑、充满自责却又坚守道义的话语,心中那点微弱的怨怼瞬间被巨大的酸楚和感动冲散,他扑到父亲身上,放声大哭起来,所有的委屈、恐惧和对母亲深深的思念,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秦玄与慕怜月并肩走了进来,屋外的寒风趁机涌入,却吹不散屋内那浓得化不开的悲恸与温情。
“谁?!”床上的男子骤然一惊,强撑着想要坐起,却因虚弱而失败,只能警惕地望向门口。
虎子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清来人,立刻激动地指着秦玄和慕怜月,对父亲说道:“爹!就是他们!就是这位公子和夫人帮了我!”
中年男子闻言,警惕之色瞬间化为感激,挣扎着想要行礼:“多谢二位恩人援手之恩……”可他连起身都做不到。
秦玄没有说话,缓步走到床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中年男子的手腕上。
“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爹!”虎子见状,立刻紧张起来,如同护崽的幼兽,就要冲上前。
“我在帮你爹探查伤势。”秦玄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虎子闻言,虽然依旧惊疑不定,但还是停住了脚步,紧张地在一旁看着,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秦玄的神念与一丝温和的混沌罡元瞬间涌入中年男子体内。那错综复杂、被一种阴寒歹毒力量摧毁的经脉,以及沉寂枯竭的丹田,在他“眼中”无所遁形。这伤势确实狠辣,若非遇到能驾驭更高层次力量的强者,比如灵皇境,寻常手段根本无法修复,只会日渐枯萎至死。
中年男子感受到秦玄手中传来的温暖气流,心中先是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随即又被常年绝望压垮,他苦涩地摇头,声音沙哑:“恩公……不必费心了……我这身伤势,除非是灵皇境强者出手,否则……”
他话未说完,秦玄眼神一凝,那缕探入其体内的混沌罡元性质陡然一变!不再是温和的探查,而是化作了充满无限生机与造化之力的洪流!
混沌,乃万物之源,可归墟,亦可创生!
那股精纯至极、远超灵皇真元的混沌罡元,如同温暖的阳光融冰,所过之处,那阴寒歹毒的掌力如同冰雪消融,寸寸断裂、枯萎的经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焕发生机!沉寂的丹田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甘霖滋润,瞬间复苏,并且变得更加坚韧宽阔!
中年男子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他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力量正在自己体内奔腾、修复、甚至……推动!
他那灵罡境巅峰的修为不仅瞬间恢复,更是在那浩瀚力量的推动下,势如破竹地冲破了困扰他多年的瓶颈!
“嗡——!”
一股灵海境初期的气息不由自主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他原本蜡黄干瘦的脸颊迅速变得红润饱满,深陷的眼窝重新充盈,花白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一个濒死枯槁的病人,竟然恢复成了一个精气神饱满、甚至更胜从前的中年修士!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重新充满力量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久违甚至更强的灵力奔流,激动得浑身颤抖。
“爹!您的伤……您的修为……”虎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惊喜得语无伦次。
中年男子猛地从床上跃下,感受着脚踏实地、充满力量的感觉,他“噗通”一声就要向秦玄行跪拜大礼,声音哽咽颤抖:“再造之恩!恩公在上,请受林岩一拜!”
秦玄手微微一抬,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便将林岩托住,让他无法跪下。“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慕怜月也走上前,将一颗散发着清香的丹药和一些精致的吃食递给还在发愣的虎子,柔声道:“孩子,把这个吃了,对你有好处。”
虎子接过,依言服下丹药,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脸上被打的肿痛瞬间消失,连日的饥饿和疲惫也一扫而空。他感激地看着慕怜月:“谢谢夫人!”
秦玄这才开口,声音沉稳:“林岩,你详细说说,那灭绝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岩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对力量的陌生感,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将所知和盘托出:“回恩公,那灭绝宗宗主灭绝道人,是灵王境初期的修士。据传闻,他们宗门内还有一位太上长老,修为已达灵王境巅峰!他们在这片地域势力庞大,俨然就是土皇帝,连……连青玄卫似乎也轻易不愿插手他们的事务。最近不知为何,他们频繁强行掳掠女子上山……当初,那灭绝道人就是看上了我的妻子婉娘,才……才下此毒手!他留我们父子性命,就是觉得让我们这样卑微痛苦地活着,比杀了我们更解恨!”说到此处,林岩的声音因愤怒和悲痛而剧烈颤抖。
他猛地再次看向秦玄,眼神中充满了恳求与决绝,作势又要跪下:“恩公!林岩自知实力低微,此生报仇无望,但……但恳求恩公,若能……若能救出我的妻子婉娘,林岩愿做牛做马,报答恩公大恩!”他知道这个请求极为冒昧,对方与自己非亲非故,已施以如此大恩,但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然而,让他和虎子都没想到的是,秦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回应道:“放心好了,这等藏污纳垢、欺压良善的宗门,本就不该存于青玄宗治下!你的妻子,我一定会救出来,这灭绝宗,也定会为你,为所有被他们残害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林岩和虎子听到这话,先是愣住,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林岩原本没抱多大希望,此刻只觉得被巨大的幸运砸中,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就在这时,屋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阵强大而整齐的气息波动,由远及近,迅速将这片区域隐隐包围!那股肃杀、铁血的气势,远超林岩认知中的任何势力!
林岩脸色骤变,他感知到外面来了大量修为远胜于他的强者,其中数十道气息更是深不可测,让他灵魂都在战栗!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灭绝宗发现了他们!
“恩公!你们快走!”林岩毫不犹豫地挡在秦玄和慕怜月身前,尽管刚刚恢复修为,面对未知的强敌,他眼中却充满了决绝,“我来断后!只求恩公……记得承诺,救我妻子!”他再次恳求,已然抱了必死之心。
虎子也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角。
秦玄看着林岩这下意识的护持举动,心中微微一动。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林岩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平静:“不必惊慌,这是我的人。”
林岩和虎子都是一愣。
秦玄率先推开屋门,走了出去。慕怜月示意林岩父子跟上。
当他们走出这破败的院落,来到寒烟城的城门口时,眼前的一幕,让林岩和虎子彻底石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城门口的空地上,黑压压地肃立着整整五千名盔明甲亮、气息彪悍的青玄卫!他们如同雕塑般静默无声,但那股汇聚在一起的铁血煞气,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寒风似乎都在他们面前绕道而行。
林岩感知到,这五千人,修为最低也是灵海境初期!其中更有五十多道身影,气息磅礴,丝毫不弱于他印象中可怕的灭绝道人!而站在最前方的五名身着统领铠甲的男子,气息更是如渊似海,让他连仰望的勇气都生不出——那是灵王境巅峰的威压!
此刻,寒烟城的城主正战战兢兢地站在那五位大统领面前,腰弯得极低,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情况,额头上满是冷汗。
秦玄与慕怜月带着林岩父子走来,所有的青玄卫,包括那五位灵王境巅峰大统领,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声音如同山呼海啸,震动了整座寒烟城:
“参见少宗主!参见少夫人!”
少宗主!少夫人!
这六个字如同惊雷,在林岩和虎子的脑海中疯狂炸响!
他们呆呆地看着身旁那对气质非凡的男女,原来……原来帮他们的恩公,竟然是青玄宗的少宗主秦玄!那位传说中一统北域、横扫西域的绝世天骄!而那位温柔美丽的夫人,竟是青玄宗的慕长老!
秦玄说道你们父子要不要和我们一同前去灭绝宗。
巨大的身份落差带来的冲击,让林岩大脑一片空白,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紧张得支支吾吾:“回…回…全听…全听少宗主吩咐!”
秦玄目光扫过眼前肃杀的五千青玄卫,最终落在那五位大统领身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遍了整个城门区域:
“目标,灭绝宗。”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