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去七年后,他让我滚
医生说我失忆了,过去七年只是一场虚构的梦境。
丈夫每天温柔地喂我吃药,说我很快就会痊愈。
直到那天,我在镜框背后摸到一张纸条:
“别吃药!他在骗你!”
而落款,竟是我自己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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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一种近乎残忍的白,从天花板、墙壁,一路蔓延到床单,裹得她透不过气。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淡香混合的气味,不算难闻,却陌生。林晚怔怔地看着悬在头顶的输液袋,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沿着细长的管道,蜿蜒向下,最终消失在扎在她手背的胶布里。
头很沉,像塞满浸了水的棉花,稍微转动,便有闷闷的钝痛传来。她试图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记忆却只停留在大学毕业典礼那个喧闹的夜晚,她和同学们举杯,笑闹,对未来充满不着边际的憧憬。那之后……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偶尔有零碎的、无法捕捉的光影闪过,快得抓不住任何轮廓。
“小晚,你醒了?”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浅灰色的羊绒衫,身形修长,面容温润,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关切。他走到床边,极其自然地俯身,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动作熟稔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的声音也很温柔,低沉悦耳。
林晚看着他,瞳孔里是一片全然的茫然。他是谁?这张脸,英俊,甚至称得上迷人,却引不起她脑海任何涟漪。
男人似乎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唇角牵起一抹带着涩意的弧度,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轻握住了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
“我是沈逾,”他开口,声音放得更缓,像怕惊扰到她,“林晚,我是你的丈夫。”
丈夫?
这两个字像两块巨石,猛地投入林晚空洞的脑海,却连回响都没有,直接沉入了那片迷雾。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身体却虚弱得使不上力。她结婚了?和这个陌生的男人?
“你因为一场意外,头部受了伤,”沈逾耐心地解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医生说,这导致你……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主要是最近这几年的事情。”
所以,那段空白的,是七年?她直接从二十二岁,跳到了二十九岁?跳过了一份事业?一场婚姻?和一个……看似深爱她的丈夫?
荒谬感像潮水般涌上,让她一阵眩晕。
沈逾没有再多说,只是静静陪着她,直到护士进来拔针。他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又从床头柜的一个小药盒里取出几粒白色和蓝色的药片。
“来,把药吃了。”他将水杯和药片一起递到她面前,眼神不容置疑,“医生开的,对你的恢复有好处。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会慢慢想起来的。”
他的语气太具安抚性,动作也太理所当然。林晚迟疑着,最终还是就着他的手,将那些药片吞了下去。温水流过喉咙,带下去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沈逾开车载她回“家”。车驶入一个高档住宅小区,停在一栋雅致的联排别墅前。一切都是陌生的,从指纹锁打开的大门,到里面宽敞明亮、装修精致的客厅。家具是简洁的现代风格,色调以米白和浅灰为主,干净得一尘不染,也……冷清得缺乏人气。
“我们的家。”沈逾从身后轻轻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熟悉吗?”
林晚僵硬地站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他吻了吻她的头发,“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确实是这么做的。沈逾似乎推掉了大部分工作,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带她熟悉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告诉她哪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照片上,她和沈逾相拥而笑,背景是雪山、海滩、或者异国街头,笑容灿烂,看起来无比登对,无比幸福。可林晚看着照片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只觉得是在看一场别人的电影。
他亲自下厨,做她“以前”喜欢吃的菜。味道很好,可她吃着,味同嚼蜡。
最重要的,是每天雷打不动的药。
白色和蓝色的药片,早晚各一次。沈逾总是准时准备好温水和药,温柔地,却也执拗地,看着她服下。
“吃了药,头就不会那么疼了,记忆也会慢慢恢复。”他总是这么说。
起初,林晚是顺从的。她茫然,无助,像漂浮在无边大海,而沈逾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表现得无懈可击,一个完美、深情、体贴入微的丈夫。
可渐渐地,一些微小的、不协调的碎片,开始像水底的泡沫,悄无声息地浮上来。
她发现自己对芒果严重过敏,吃一点就会浑身起红疹,呼吸困难。可沈逾告诉她,她以前最爱吃芒果,还曾一个人吃掉一整个。他说话时,眼神没有丝毫闪烁。
她在书房翻找东西时,无意中发现一本落满灰尘的相册,里面是她大学和更早时候的照片,很多张里都有同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他们勾肩搭背,笑容毫无阴霾。她指着那男孩问沈逾是谁,沈逾瞥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一个老同学,很多年不联系了。”随即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第二天,那本相册就不见了踪影。沈逾说可能是收拾东西时不小心收到别处了。
还有一次,深夜,她被隐约的争执声吵醒,声音似乎来自书房。她赤脚走过去,贴在门上,听到沈逾压低了嗓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冷厉在说话:“……必须处理好……不能让她知道……” 当她推门进去时,却只见沈逾独自对着电脑屏幕,神色如常地告诉她,只是在开一个临时的视频会议。
这些碎片,像细小的冰碴,悄无声息地沉淀在她心底。她没有质问,也没有表露。那份源自本能的警觉,在失忆后的混沌中,破土而出,微弱却顽强。
她开始尝试偷偷藏起药片。最初几次,趁沈逾转身倒水,或者接电话的瞬间,迅速将药片压在舌底,然后借口去洗手间吐掉冲走。后来,沈逾似乎察觉了什么,看她服药时,目光会停留得更久,直到她喉头滚动,做出吞咽动作才移开。她不得不真的咽下去几次,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昏沉和思维滞涩感。
这天下午,沈逾接到一个电话,似乎是公司有急事必须他去处理。他叮嘱林晚好好休息,按时吃药——药已经给她放在床头柜上了。他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神温柔依旧。
“我尽快回来。”
门轻轻关上。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寂静像潮水般涌来。她走到客厅那面巨大的装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瘦削,眼底藏着驱不散的迷茫和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悸。这真的是她吗?这七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抚摸着冰凉的镜面,手指沿着华丽的金属镜框边缘缓缓移动。就在这时,她的指尖在镜框背后靠近右上角的位置,触碰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纸张折叠后的硬质棱角。
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一种强烈的直觉攫住了她。她屏住呼吸,小心地用指甲抠挖着那个角落。镜框背后积了薄薄的灰,那东西被塞得很深,很隐蔽。终于,一个比指甲盖略大、被紧紧折叠成小方块的纸片,落入了她的掌心。
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慢慢地,一层层,将那个小纸块展开。
纸上只有寥寥数字,是用一种深紫色的墨水写就,那颜色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字迹因为折叠和时间的缘故,有些模糊,但她认得出来。
那是她自己的笔迹!带着一种仓促和决绝的力道,几乎要划破纸张:
“别吃药!他在骗你!”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日期。只有这七个触目惊心的字,和一个巨大的、宣泄般力透纸背的感叹号。
轰隆一声,仿佛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一直以来那种隐约的不安、那些细碎的违和感,在这一刻找到了支点,汇聚成一股冰冷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对沈逾、对这所谓“七年”的全部信任。
他在骗她。
骗她什么?为什么骗她?这药……到底是什么?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猛地回头,看向卧室方向,仿佛沈逾会下一秒就推门而入。她将纸条死死攥在手心,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清晰的转动声。
他回来了!
林晚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攥着纸条的手背到身后,目光惊慌地扫过客厅,最终落在那个角落的落地钟上。钟摆规律地摇晃着,发出沉闷的嘀嗒声,像是在为她的恐慌倒计时。
门开了,沈逾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处理完公事后的疲惫,但看向她时,那疲惫又化为了惯常的温柔。
“小晚,怎么站在这里?”他脱下外套,随口问道,朝她走来。
林晚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没、没什么,随便走走。”她能感觉到那张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炭,紧紧贴在她的掌心里,烫得她整个手臂都在发麻。
沈逾走近,很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揽住她。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瞬间,林晚几乎是本能地、微不可察地向后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沈逾的手顿在了半空。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那温柔的表象下,有什么东西锐利地闪过。“脸色怎么这么白?”他抬手,似乎想抚上她的额头,“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林晚猛地偏头躲开,声音发紧:“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了。”
沈逾的手缓缓放下。他没有再试图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总是盛满柔情的眼睛里,此刻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探究的意味毫不掩饰。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落地钟的嘀嗒声,一声声,敲在林晚的心上。
半晌,他忽然笑了笑,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累了就早点休息吧。”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始终背在身后的手,“药吃了吗?”
“吃……吃了。”林晚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
“那就好。”沈逾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朝书房走去,“我还有点文件要处理。”
直到书房的门轻轻合上,林晚才如同虚脱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内衣。她缓缓摊开手掌,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已被汗水濡湿,那行紫色的字,却更加狰狞刺眼。
他起疑了。
毫无疑问。她刚才的反应太失常了。
这个家,这个温柔体贴的丈夫,瞬间变成了一个布满无形陷阱的囚笼。而她,是笼中那只懵懂无知、险些被驯服的鸟。
接下来的一整天,林晚都处在一种极度的精神紧绷状态。沈逾似乎真的在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但他偶尔出来倒水,或者走到她身边,状似随意地问一句“在看什么书?”或者“晚上想吃什么?”,都会让林晚的心脏狂跳不止。
她不敢再与他对视,不敢多说话,甚至不敢独自待在客厅或者卧室。她借口头疼,早早地回到了卧室,反锁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听着外面隐约的动静,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该怎么办?这房子里,还有哪里是安全的?还有谁可以相信?
那个留下纸条的“自己”,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这张警告塞进那个隐秘的角落?她后来……又遭遇了什么?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钻进脑海:她的“失忆”,真的只是因为一场意外吗?和这些药,和沈逾的欺骗,有没有关系?
夜晚变得无比漫长。林晚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沈逾来回走动的轻微脚步声,感觉到他停在卧室门口那片刻的寂静。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僵硬着,直到那脚步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第二天,沈逾的态度恢复如常,甚至更加体贴。他没有再提起头天下午的异常,只是更加关注她的“病情”。
“脸色还是不好,看来药效不够,”早餐时,他看着她,眉头微蹙,“今天开始,剂量需要调整一下。”他拿出药盒,当着她的面,将早晚的药片各多加了一粒。
林晚看着那多出来的白色和蓝色药片,心底一片冰凉。她知道,这是试探,也是控制。如果她拒绝,就等于承认了她的“不听话”和怀疑。如果她吃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垂下眼,接过水和药,在沈逾的注视下,艰难地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尾调。
她必须找到答案。必须知道真相。
沈逾在家的时候,她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也没有机会去寻找更多的线索。她开始更加小心地扮演那个顺从、迷茫、正在“逐渐好转”的病人。她甚至尝试着,在沈聿心情似乎不错的时候,含糊地提起一些“好像想起来的片段”——比如大学时和同学去野营,或者小时候养过的一条狗。她仔细观察着沈逾的反应,他通常都会微笑着引导,或者用那种略带遗憾的语气说:“是吗?我不太清楚呢,你以前没跟我详细说过。”
他的应对几乎天衣无缝。
直到有一次,她故意提起那个在旧相册里看到的阳光男孩的名字:“陈锐……他后来怎么样了?”
那一刻,沈逾正在倒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然只有零点几秒,虽然他随即就恢复了自然,用一种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他啊,好像出国了吧,很多年没消息了。”但林晚捕捉到了。捕捉到了那一瞬间他眼神里掠过的、冰冷的厉色。
陈锐。这个名字,是一个关键。
她不能再被动地待在这个牢笼里等待。她需要出去,需要联系到过去的人,需要找到突破口。
机会在一个午后降临。沈逾接了个电话,语气凝重,必须立刻去公司处理一个紧急项目,大概需要三四个小时。他叮嘱林晚好好在家休息,甚至提前把晚上的药也放在了床头柜上。
“按时吃药,等我回来。”他吻了吻她的脸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晚乖巧地点头。
门一关上,确认沈逾的车已经驶远,林晚立刻行动起来。她先是在客厅里焦灼地踱步,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冲进书房——那台沈逾从不让她碰的台式电脑。
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要求输入密码。
她尝试了沈逾的生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沈逾告诉她的),甚至她自己的生日,全部错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额角的汗滑落下来。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在书桌上扫视。抽屉都上了锁。她蹲下身,看向桌子底下,什么都没有。起身时,手臂不小心扫落了桌角一摞无关紧要的文件。她懊恼地俯身去捡,却在拾起一个掉落的皮质桌垫时,动作顿住了。
桌垫背面,用透明胶带粘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的U盘。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撕下胶带,将U盘攥在手心。
带着U盘,她回到卧室,反锁房门,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这是她出院后,沈逾“为了方便她解闷”而给她新买的,里面干净得除了系统自带程序,什么都没有。
插入U盘。系统识别,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点开,是几张扫描件照片。
当第一张图片在屏幕上清晰呈现时,林晚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一份医学检查报告。患者姓名:林晚。检查项目:血液药物浓度检测。日期,就在她“意外”发生前不到一周。检测结果栏里,有几个成分被用红色记号笔醒目地圈了出来:苯二氮卓类衍生物、新型神经抑制剂……
长期、低剂量服用,会导致记忆力减退,认知功能损害,精神涣散,定向障碍……
第二张图,是一份保险单的复印件。高额人身意外险,受益人是沈逾。
第三张图,是一页日记的截图,打印在纸上。那字迹,和林晚以前的笔迹几乎一样,但更显凌乱和急促:
“他又在我的水里加了东西……头晕得厉害……他说是维生素……我必须想办法留下证据……陈锐,对不起,我当初不该……”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
林晚坐在电脑前,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不是意外。
从来都没有什么意外!
她的“失忆”,是沈逾长期、有预谋下药的结果!是为了那份高额保险?还是为了别的?那句“陈锐,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愤怒和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沈逾回来了!比预定的时间早了很多!
林晚手忙脚乱地拔出U盘,合上电脑,将它塞回原处。她冲到窗边,看到沈逾的车已经停在了楼下,他正从驾驶座出来。
怎么办?U盘藏在哪里?
她的目光飞速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那个厚重的、带着夹层的窗帘顶端。她踩上椅子,迅速将U盘塞进窗帘杆与墙壁缝隙的深处。
刚跳下椅子,整理好窗帘,卧室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然后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他连卧室的钥匙都有!
门开了,沈逾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却锐利如刀,缓缓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小晚,”他温和地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冰冷的质感,“一下午在家,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