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莫斯大概明白了,为何明明男性虎鲸更加的强壮,虎鲸族却是母系氏族?
因为在连续的大逃亡中,能够稳定繁衍、传承生存知识的女性,自然成为了族群延续的基石。
投喂结束,老祖母就离开了,她作为族群的管理者不能每天都来看他。
所以……一般是那个便宜舅舅来教导他。
……
又是新的一年,岩洞内,空气潮湿而闷热。
“嘭!”
一声闷响。
梅尔莫斯整个人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满是藤壶的岩壁上。
碎石簌簌落下。
他呲牙咧嘴地爬起来,揉着发麻的肩膀。
对面,库克手里抓着一根吃剩的鱼骨头,一脸恨铁不成钢。
“笨!太笨了!”
库克吐掉嘴里的鱼刺,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写满了嫌弃。
“空有一身力气,打出去跟棉花似的。你那是拳头吗?那是给娘们儿挠痒痒的海刺草!”
梅尔莫斯没反驳。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确实。
自从把多余的力量“存”进星界后,他发现自己竟然连这具身体原本的不到一千点力量都控制不好了,总感觉身体有点虚。
脑子想的是直拳,身体打出去却成了摆拳。
脑子想的是闪避,身体却僵在原地硬抗。
那种感觉,就像是用满级大号的意识去操作一个刚出新手村、还有延迟的小号。
别扭。
极度的别扭。
“你的脑子太吵了。”
库克走过来,用那根油腻腻的鱼骨头戳了戳梅尔莫斯的胸口。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他指了指梅尔莫斯的脑袋,又指了指心脏。
“你在想怎么出拳,想怎么发力,想角度,想风向……等你都想明白了,老子的鱼骨头早就戳进你眼珠子里了。”
梅尔莫斯皱眉。
“不想怎么打?”
“不想!”
库克吼了一嗓子,震得岩洞顶上的水珠直往下掉。
“咱们是兽人!是海里的霸主!你见过鲨鱼咬人的时候还要算数吗?”
“那是本能!”
“把你的脑子扔掉,听听身体里的声音。”
库克深吸一口气。
他的胸膛像风箱一样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古怪的嗡鸣。
那声音不像是声带震动发出的,倒像是胸腔共鸣产生的回响。
低沉,厚重,带着某种奇特的频率。
周围的水坑表面,竟然随着这阵嗡鸣泛起了细密的涟漪。
“这是咱们格林家的绝活——鲸歌战法。”
库克停止了嗡鸣,眼神变得格外认真。
“不是让你唱歌,是呼吸。”
“用肺,用骨头,用血液去呼吸。”
“让这种震动传遍全身,你的肌肉就会记住这种节奏。到时候不用你那个甚至不如核桃大的脑仁去指挥,拳头自己就会找肉最软的地方砸。”
梅尔莫斯若有所思。
共振?
利用特定频率的声波引导肌肉群的协同运作,从而绕过大脑皮层的反射弧,直接达成神经反射?
“来,试试。”
库克摆开架势,那只伤愈不久的大手勾了勾。
“跟着我的节奏。”
“嗡——”
库克再次发出了那种低沉的震动音。
梅尔莫斯闭上眼。
他不再去思考那些复杂的战术动作,不再去计算力量的分配。
他试着模仿库克的声音。
气流涌入肺叶,在胸腔内回旋,撞击着肋骨。
“嗡……”
起初,声音很干涩,断断续续。
但渐渐地。
那种震动开始顺着脊椎蔓延。
原本僵硬的肌肉,在这股震动中变得松弛、温热。
血液流速加快。
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贯穿了四肢百骸。
“来了!”
库克大喝一声,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呼啸而来。
没有思考。
没有判断。
梅尔莫斯的身体在听到风声的瞬间,那股在体内回荡的“鲸歌”猛地拔高了一个音阶。
肌肉瞬间绷紧。
下潜,侧身,摆臂。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连梅尔莫斯自己都没想到。
“砰!”
他的小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库克的小腹上。
虽然力量被压制了,但这一下的角度极其刁钻,正好打在库克的软肋上。
“唔!”
库克闷哼一声,后退了半步。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一脸懵逼的梅尔莫斯。
随后,他咧开嘴,露出了满口黄牙。
“嘿,这不就对了吗?”
“有点那个味儿了。”
……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库克的受难日。
库克是个负责任的老师,也是个弱鸡。
被侄子打了几天他就受不了了。
于是,他把“鲸歌战法”拆解成了无数个训练项目,让这个天生不凡的大侄子自己去练。
……
清晨。
潮水退去,露出大片湿滑的礁石区。
“跑!”
库克手里挥舞着那根鲸骨大棒,跟赶鸭子一样在后面追。
“别用眼睛看路!用脚底板去听!”
“咱们虎鲸上了岸是笨,但笨有笨的走法!”
“别学那些猴子蹦蹦跳跳,那是找死!把重心压低!每一步都要踩实了!把自己当成一块滚动的石头!”
梅尔莫斯在乱石堆里狂奔。
脚底板被锋利的藤壶割得鲜血淋漓。
皮肤因为缺水而干裂,每动一下都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
但他发现,只要保持着“鲸歌”的呼吸节奏,周围的水汽会自己聚集过来,疼痛似乎就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
那种低频的震动,也让他的步伐变得沉稳。
从最初的踉踉跄跄,到后来的如履平地。
他学会了利用体重的惯性,在礁石间穿梭。
那种姿态优雅,充满了力量感,如同鲸鱼在海洋中舞蹈。
正午。
烈日当空。
库克会把他扔进深海区。
“憋气!”
“在水里,声音传得比空气快!”
“闭上眼!听洋流的声音!听鱼群游动的声音!”
梅尔莫斯悬浮在幽深的海水中。
四周一片漆黑。
但他能“看”到。
通过皮肤感知的细微水压变化,通过耳膜接收到的声波反射。
他能清晰地勾勒出周围的一切。
一条路过的梭子鱼,一只藏在沙子里的比目鱼,甚至是一公里外库克划水的动静。
这就是虎鲸的天赋——回声定位。
配合上“鲸歌”的呼吸法,他在水里简直就是个全图开挂的幽灵。
傍晚。
最残忍的实战环节。
“今天加餐!”
库克扔过来一把生锈的铁锚,那是从沉船上拆下来的,足有半人高。
“拿稳了!这就是你的武器!”
“咱们虎鲸手短,够不着人咋办?那就用这家伙去砸!”
“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没用!就一招——砸!”
“砸烂他们的壳!砸断他们的骨头!砸扁他们的脑袋!”
岩洞里,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梅尔莫斯拖着那把沉重的铁锚,一次次因为极限收力而被库克打飞,又一次次爬起来。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旧伤叠新伤。
但他眼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他发现,这种简单粗暴的战斗方式,意外地适合这具身体。
不需要精密的计算。
只需要把“鲸歌”的频率调到准,让全身的力量汇聚到一点。
然后。
轰出去。
那种破坏力,那种撕裂一切的阻滞感,让人上瘾。
……
又是一年过去。
暴风雨前夕。
天空阴沉得像块吸饱了墨汁的抹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浪头拍打着礁石,卷起千堆雪。
岩洞前的空地上。
两道身影正在对峙。
库克赤裸着上身,那一身腱子肉上布满了汗水和油光。
他手里提着那根标志性的鲸骨大棒,眼神凶戾,不再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对面。
梅尔莫斯静静地站着。
三岁的他,身高已经窜到了一米五。
皮肤黑得发亮,那是长期浸泡海水和油脂打磨的结果。
虽然脸上还带着几分少年的稚气,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已经沉淀出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他手里拖着一把崭新的船锚。
那是祖母特意找人为他打造的,通体用深海沉银铸造,重达三百斤。
但在他手里,轻得像根稻草。
“准备好了吗,小崽子?”
库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今天可是毕业考。”
“要是输了,接下来一年你都得给我捶背洗脚。”
“还有,记住不准用你的蛮力,不然舅舅我,就要提前去见先祖了!”
梅尔莫斯没有说话。
他只是微微下蹲,重心下沉。
胸膛开始起伏。
“嗡——”
低沉的鲸歌声,从他的胸腔内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模仿。
那是属于他自己的频率。
比库克的声音更低沉,更狂暴,更……虚无。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这股震动中凝固。
地上的碎石微微颤抖,像是畏惧即将到来的风暴。
“来!”
库克暴喝一声,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一颗炮弹般冲了过来。
鲸骨大棒带着凄厉的风声,当头砸下。
这一击,没有留手。
他是真的要把梅尔莫斯砸进地里。
梅尔莫斯抬头。
瞳孔中倒映着那根急速放大的骨棒。
但他没有躲。
甚至没有格挡。
就在骨棒即将触碰到他头顶的瞬间。
他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前进。
迎着那根骨棒,一步踏出。
“轰!”
脚下的礁石瞬间崩碎。
借助这股巨大的反作用力,梅尔莫斯的身体猛地撞进了库克的怀里。
贴身。
这是长兵器的死角。
库克脸色一变,想要收招已经来不及了。
梅尔莫斯的肩膀,狠狠地撞在了库克的胸口。
紧接着。
手中的船锚,自下而上,划出一道黑色的半月弧光。
“升龙!”
这是他自己起的名字。
虽然土,但很贴切。
“铛——!!!”
一声足以震破耳膜的巨响。
船锚并没有砸中库克的下巴,而是在最后一刻偏转了角度,狠狠砸在了库克手中的鲸骨大棒上。
巨大的冲击力顺着骨棒传导。
库克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那根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大棒,竟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噗通一声掉进了海里。
而库克本人,也被这股怪力震得连退五六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却没有收到伤害。
“……”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库克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看远处海面上泛起的水花。
那是他的老婆……不对,那是他的武器啊!
“你……”
库克张了张嘴,他知道这个侄子的真正力量很可怕,但没想到已经掌控到这种地步了。
梅尔莫斯收起船锚,随手往肩上一扛。
他胸膛里的嗡鸣声渐渐平息。
那种属于捕食者的压迫感也随之收敛,变回了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
“舅舅。”
梅尔莫斯走到库克面前,伸出手。
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露齿的笑容。
“承让。”
“还有,你的脚太臭了,我不想洗。”
库克看着眼前这只手。
上面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疤,那是这一年来无数次挥舞武器留下的勋章。
他沉默了许久。
然后,猛地一巴掌拍在梅尔莫斯的手上,借力站了起来。
“臭小子。”
库克揉了揉还在发麻的手腕,嘴里骂骂咧咧,但那双眼睛里,却亮得吓人。
那是骄傲。
“这招叫啥?”
“没名字。”梅尔莫斯耸了耸肩,“瞎打的。”
“屁的瞎打!”
库克一脚踹在梅尔莫斯的屁股上,虽然没用力。
“那是把鲸歌的震动频率和爆发力完美结合的一击。”
“你这小子……真是个怪胎。”
他转过身,望向那片波涛汹涌的大海。
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行了,你合格了。”
“这片浅滩,已经关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