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集:漠路逢商队
沙暴过后的戈壁像被老天爷翻覆过的棋盘,赭黄色的沙砾间嵌着零星黑石,风过时卷起的沙粒打在驼骨上,发出细碎的“咔啦”声,倒比先前的呼啸更显寂寥。双经渡牵着那匹借来的老马,马背上驮着半袋捡来的干粮和用布裹好的医箱,随安则背着两人的饮水囊,脚步有些踉跄。
“先生,这日头毒得像要把人烤出油来。”随安抹了把额角的汗,汗水顺着他晒得黝黑的脸颊往下淌,在下巴汇成水珠,砸在干裂的土地上,瞬间便洇没了,“咱们走了三个时辰,连只飞鸟都没见着,真能有绿洲吗?”
双经渡停下脚步,从行囊里摸出块粗布巾递给徒弟,目光望向远处起伏的沙丘:“《内经》有云‘天地气交,万物华实’,这戈壁虽燥,却也藏着生机。你看那处沙丘的阴面,有芨芨草的影子,说明离水源不远了。”
随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几丛灰绿色的草茎顽强地从沙缝里钻出来,叶片卷曲着锁住水分。他刚要说话,忽然听到一阵隐约的驼铃声,叮叮当当的,在空旷的戈壁上格外清晰。
“有人!”随安眼睛一亮,拽着双经渡的衣袖往前跑了几步,“是商队!先生,是商队!”
不多时,一队骆驼的身影出现在沙丘顶端,大约有二十来头,驼峰上堆满了捆扎严实的货物,帆布被晒得发白,边缘处磨出了毛边。赶驼的汉子们头戴遮阳帽,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深褐色,腰间别着弯刀,走起路来脚步沉稳。
为首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汉子,看到双经渡师徒,他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翻身从驼背上跳下,脚下的沙砾陷下去半寸。“你们是何人?怎么会在此处?”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河西走廊特有的口音,眼神里有警惕,却无恶意。
双经渡合十行礼:“贫僧双经渡,这是小徒随安,自虢州而来,欲往甘州去。途中遇沙暴,耽搁了行程。”
“虢州?”络腮胡汉子眉毛动了动,“可是前些日子闹温疟的那个虢州?听说有位先生用医书和佛经救了一城人,也叫双经渡?”
随安挺了挺胸膛,正要说话,被双经渡用眼神制止了。“不过是尽绵薄之力,侥幸让百姓渡过难关罢了。”双经渡淡淡一笑,“不知壮士高姓大名?要往何处去?”
“我叫王猛,做些皮毛和茶叶的生意,从敦煌来,要去凉州。”王猛打量着他们,见双经渡虽衣衫陈旧,却气度沉稳,随安虽年轻,眼神却干净,戒心消了大半,“这戈壁凶险,你们师徒二人赶路,太危险了。前面百里有片绿洲,叫‘月牙泉’,我们也要去那里补水,不如同行?”
随安看向双经渡,眼里满是期待。双经渡点头:“多谢王掌柜相邀,叨扰了。”
加入商队后,赶路轻快了许多。王猛的伙计们都是走惯了戈壁的老手,有人懂些粗浅的医术,听说双经渡是医者,便围过来请教。一个叫石头的小伙子说:“先生,我这膝盖一到阴雨天就疼,像有虫子在啃,是咋回事?”
双经渡让他坐下,卷起裤腿查看,见膝盖处有些肿胀,按下去回弹很慢。“《内经》说‘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你这是风湿痹症,怕是早年在水里泡久了。”他从医箱里取出一小包晒干的艾草,“回去后用这艾草煮水熏洗,再按揉足三里穴,坚持些时日便会好转。”
石头接过艾草,如获至宝地揣进怀里。王猛在一旁看着,对双经渡多了几分敬重:“先生真是仁心,我们跑商的,谁身上没些老毛病,若能得先生指点一二,便是福气。”
傍晚时分,夕阳把沙丘染成金红色,王猛让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凹地扎营。伙计们熟练地卸下货物,升起篝火,架上铁锅煮起肉汤。肉香混着胡麻饼的麦香飘过来,随安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引得旁边的伙计们笑出了声。
王猛把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递给随安:“小伙子,饿坏了吧?快吃,咱们跑商的,别的没有,干粮管够。”又递给双经渡一块胡麻饼,“先生,尝尝我们敦煌的饼,掺了沙枣面,顶饿。”
随安捧着肉汤,小口小口地喝着,暖流从喉咙一直淌到肚子里,浑身的疲惫都消了大半。双经渡则掰了半块饼,慢慢嚼着,忽然问道:“王掌柜,你们常走这条道,前面除了绿洲,还有什么要留意的?”
王猛喝了口酒,眉头皱了起来:“月牙泉倒是安全,就是过了绿洲再走三日,有片黑风口,那里常有盗匪出没。”他看了双经渡一眼,“那些人大多是走投无路的流民,被逼得落了草,虽不常害命,却爱抢货物,咱们商队人多,倒也不怕,只是你们师徒……”
随安手里的汤碗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双经渡,眼里闪过一丝紧张。双经渡却神色平静,问道:“他们为何偏在黑风口出没?”
“那地方地势险,两边是悬崖,中间就一条窄路,易守难攻。”王猛叹了口气,“去年有个小商队,被抢得连骆驼都没剩下,几个人光着脚走回凉州,惨得很。”
随安忍不住问:“那咱们绕着走不行吗?”
“绕路要多走十日,戈壁上缺水少粮,绕不起啊。”一个老伙计接口道,“再说了,那些盗匪也看人行事,若是穷得叮当响,他们也懒得出手。”
双经渡沉思片刻,对王猛道:“多谢掌柜提醒。我与小徒身无长物,想来他们也不会在意,若真遇上,自有应对之法。”
王猛见他胸有成竹,便不再多劝,只是道:“若真遇上事,你们跟紧我们,人多总能有个照应。”
夜里,随安躺在篝火旁,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凑到双经渡身边,小声问:“先生,那盗匪真有那么可怕?他们会杀人吗?”
双经渡望着天上的星斗,北斗七星在墨色的天幕上格外明亮。“《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盗匪的凶相是虚妄,你的恐惧也是虚妄。”他拍了拍随安的肩膀,“他们本是百姓,只因走投无路才落草,心中未必全是恶念。明日赶路时,把咱们的医箱放在显眼处,他们若真是为活命,未必会动医者。”
随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要是他们连医者都抢呢?”
“那便把干粮分给他们一些。”双经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人活一世,不过求个温饱,若能解他们一时之急,或许能让他们少些恶念。”
随安不再说话,望着篝火跳动的火苗,心里渐渐踏实了些。他想起在虢州时,先生面对官府的刁难、百姓的恐慌,从未有过半分慌乱,或许这就是先生常说的“心无挂碍”吧。
第二天一早,队伍继续赶路。王猛特意让双经渡师徒走在队伍中间,前后都有伙计照应。随安把医箱放在马背上,时不时回头望一眼,总觉得身后的沙丘后面藏着什么。
双经渡察觉到他的紧张,便指着路边的植物给他讲解:“你看这株骆驼刺,根系能扎到地下十米,才能在戈壁里活下来,这便是‘适者生存’。学医也是如此,不仅要懂医理,更要懂应变。”
随安的注意力被转移过去,问道:“先生,这骆驼刺能入药吗?”
“能啊,它的根煎水喝,能治痢疾。”双经渡蹲下身,拔起一株骆驼刺,抖掉根部的沙土,“你看这根的断面,颜色偏黄,味微苦,性凉,正合‘清热利湿’之效。”
师徒俩一问一答,不知不觉间,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绿色。王猛指着那里笑道:“看,月牙泉到了!”
随安望去,只见一片不大的绿洲镶嵌在戈壁中,几棵胡杨树枝繁叶茂,树下有一汪碧水,像月牙儿似的,难怪叫月牙泉。泉水边还停着几顶牧民的帐篷,炊烟袅袅升起,一派生机。
“终于到了!”随安松了口气,刚想催马往前走,却见王猛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望着绿洲边缘的几个人影,低声道:“不对,那些人不是牧民。”
随安心里一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穿着破烂衣衫的汉子正围着一顶帐篷,手里似乎还拿着刀。难道是……盗匪?
双经渡的目光也落在那些人身上,眉头微蹙。这月牙泉本是补给之地,怎么会有盗匪出没?他们师徒与商队的前路,难道刚到绿洲就要遇险?
想知道双经渡师徒与商队能否平安进入绿洲,且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