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理了下袍角的褶皱,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魏宫的地牢,很久没住过懂手艺的人了。那里的石壁很潮,正好让你好好想想,是你的农具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马车驶过魏宫的金水桥,栏杆上的石狮子在暮色里投下狰狞的影子,眼睛瞪得滚圆,像要扑过来咬人。
阿砚看着桥洞下的流水,映出宫墙的飞檐翘角,像个精致的牢笼。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要面对的不只是失去同伴的痛苦 ——
石陀不知生死,墨影下落不明,木公永远留在了那个燃烧的清晨。
更是场关于信念的较量。
罂想要的不只是图谱,是墨家 “利天下” 的手艺,他要把这些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技艺,变成巩固权力、攻城略地的工具。
而她必须守住怀里的图谱,守住木公临终前 “护好手艺” 的嘱托,哪怕代价是自由,甚至生命。
“你以为锁得住我,就能锁住手艺吗?”
阿砚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车厢里有些发飘,“去年我教给赵家村的孩子们辨认矿石,今年他们已经能自己开采赤铁矿;前个月帮周木匠改的刨子,现在半个魏都城的木匠都在仿造。手艺这东西,一旦传出去,就像撒在地里的种子,你烧不尽,挖不绝。”
罂的背影僵了下,却没回头,只是淡淡道:
“那就把撒种子的人先埋了。”
马车驶入内宫,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阿砚透过车窗,最后看了眼那间藏书库的角楼,夕阳的金光洒在飞檐上,却照不进阴暗的地下库房。
她知道手册暂时安全了,那些来自未来的知识,那些能让铁器更锋利、让农具更省力的秘诀,暂时不会落入罂的手里。
这就够了。
侍卫打开车门,刺眼的阳光让阿砚眯起了眼。
她被两个侍卫架着下车,铁链在石板路上拖出 “哗啦” 的声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囚禁唱序曲。
宫墙很高,把天空割成狭长的条,几只鸽子从上面飞过,留下模糊的影子。
阿砚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
手腕上的铁镣再沉,也沉不过怀里的铁箱;
地牢再黑,也挡不住她心里的光 ——
那是木公的嘱托,是石陀的鲜血,是所有相信 “手艺能救天下” 的人,共同燃起的火。
她不知道这场较量会持续多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看到下一个春天。
但她清楚,只要心里的火不灭,墨家的手艺就不会断绝,就像手册里记载的那些技艺,哪怕被埋在地下千年,只要有人记得,就能重见天日,长出新的希望。
阿砚醒来时,后颈的钝痛像潮水般漫上来。
她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张矮榻上,铺着的草席粗糙得像砂纸,每根草茎都带着倒刺,扎得脊背又痒又疼。
左手腕被铁镣锁住,冰凉的铁链从腕间垂落,另一端死死固定在墙角的石柱上,镣铐上的铁锈蹭得皮肤发红发痒,已经起了片红疹,像撒了把滚烫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