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宣十年八月初一,御书房中,第三封战报终于落在白洛恒案头。
快马骑士几乎虚脱,甲胄上还沾着南康都城的尘土,跪在地上时声音都在发颤:“陛下……大捷!康城破了!”
白洛恒展开战报,周云庆的字迹里透着难掩的疲惫,却依旧力透纸背:“七月三十,臣与裴言分兵两万,西路由臣亲率,出苍梧谷;东路由裴言领,溯泸水而上,寅时合围康城。南康军数万出城迎战,被我军前后夹击,阵脚大乱。午时破城,国主乞烈携家眷开城投降,俘获其宗室、大臣三百余人,收缴府库金银二十万两,粮草五十万石。”
战报末尾,周云庆写道:“康城已交由边将刘积暂管,臣已押解南康王一行北上,不日可至蜀州,中秋前后必抵御京。”
白洛恒将战报按在案上,神色止不住的欣喜,康城破了!那个盘踞西南八十余年的南康政权,那个让大楚折戟沉沙、让历代大楚皇帝都为所忌惮的毒瘤,终究是灭了!
他走到舆图前,一把将代表南康的青色令牌扫落在地,令牌撞击金砖的脆响,从漠南到西南,从草原到西南山脉,这十年的刀光剑影、宵衣旰食,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沉甸甸的回响。
“传旨!”白洛恒转身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明日早朝,召集群臣,共议此事。”
次日清晨,大明殿的铜钟撞响时,文武百官已列阵等候。白洛恒身着十二章纹龙袍,踏上丹陛,他目光扫过阶下群臣,看见兵部尚书鬓角的白发,看见户部侍郎手里攥紧的账册,不由得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众位!”白洛恒拿出昨日的那封战报,紧紧握在手中,开口,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昨日,前线传来捷报,南康都城康城已破,其国主乞烈投降,西南八十余年的隐患,今日终得肃清!”
话音未落,殿内已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兵部尚书激动得老泪纵横,颤巍巍地出列:“陛下圣明!此乃开天辟地之功!我大周疆域,终得完整!”
“陛下万岁!万万岁!”群臣齐刷刷高呼。
白洛恒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目光却望向殿外的晴空,像是在与八十年前的故人对话。“众卿可知,南康之源?”
他缓缓从丹陛上起身,踱步,龙袍的下摆扫过阶梯:“当年楚太祖扫平齐末三十年乱世,建立大楚,何等雄烈。然其开国之后,好大喜功,不顾国力,出动十万大军南征,欲灭西南羌人。结果呢?”
白洛恒的声音陡然转沉:“十万精锐折戟苍梧谷,主将战死,粮草尽焚,大楚自此元气大伤。楚太祖无奈,只能承认羌人占据西南,任由他们建立南康政权。这一认,便是八十年。”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八十年间,南康蚕食我中原疆土,劫掠我边地百姓,截留我西南商路。楚平帝时,连漠南都被蛮族夺去,大楚内忧外患,终至覆灭。”
阶下群臣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些往事,史书上都有记载,却从未有人像此刻这般,将八十年的屈辱与今日的荣光,如此鲜明地摆在眼前。
“朕立国至今,不过十年。”
白洛恒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一种若隐若现的自豪:“十年间,朕不敢忘先辈之耻。先是亲率大军北击漠北,收回楚平帝丢失的漠南之地,让草原蛮族不敢南下牧马;如今,又灭南康,收西南万里疆土,让羌人再不敢称雄。”
他站在丹陛中央,目光扫过每一张激动的脸:“朕不敢言比楚太祖,毕竟他终结了三十年乱世。但朕敢说,朕的功绩,不输于他!”
“陛下功绩,远胜楚太祖!”户部尚书出列高呼,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楚太祖虽统一乱世,却留下南北隐患,让后世子孙疲于奔命;陛下十年之间,内修民生,外拓疆土,国库充盈,四夷臣服,留给后代的,是一个安稳无虞的江山!”
“陛下圣德!远超历代先帝!”
“大周国威,响彻四海!”
欢呼声再次爆发,比之前更烈,震得殿外的铜鹤都在摇晃。
白洛恒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十年前刚登基时,朝堂之上一片萧索,国库空虚,边报频传,那时的他,站在建安城的皇宫里,面对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如今,他花了十年时间,做到了历代大楚皇帝都没有做到的事情,迁都御京,收复漠南,扫平漠北燕然汗国,征服西南康国,这一桩桩的功绩,此时让他心中不禁有了几分得意……
待声浪稍歇,白洛恒抬手道:“南康已灭,然西南初定,如何处置,需与众卿细议。”
户部侍郎率先出列,捧笏道:“陛下,南康之地,山脉横亘,瘴气弥漫,民生凋敝。若设州府,需派驻大军,转运粮草,耗费巨大,恐得不偿失。依臣之见,不如弃之。”
“荒谬!”兵部尚书厉声反驳,“南康虽险,却是西南门户!弃之,无异于纵虎归山!他日羌人复起,又要劳师动众,岂不可惜?”
“可派驻大军耗费太巨,国库虽丰,也经不起如此折腾。”户部侍郎据理力争,“且羌人悍勇,不服王化,治理不易啊!”
殿内顿时分为两派,争执不休。赞同弃地者,多是着眼眼前耗费;主张吞并者,皆虑长远安危。白洛恒静立一旁,听着群臣辩论,指尖轻轻敲击着玉带。
许久,他抬手示意安静,目光落在几位沉默的老臣身上:“李太傅,你怎么看?”
须发皆白的裴然裴太傅出列,躬身道:“陛下,南康不可弃,亦不可强吞。”
“哦?”白洛恒挑眉。
“愿闻其详。”
“南康山脉虽多,然泸水、澜沧江穿境而过,可通舟楫,若开通商路,远销丝绸、铜矿,不出十年,便是赋税重地,此不可弃之理。”
裴太傅缓缓道:“然羌人在此经营八十年,宗族势力盘根错节,若强设州府,派汉官治理,必生叛乱,此不可强吞之由。”
他顿了顿,继续道:“臣以为,可设羁縻诸部。将南康故地划分为七八个小区域,分属羌人各部首领管辖,皆称‘土司’,世袭罔替。但需向大周称臣,纳贡缴税,其子弟需入御京为质。如此,既分解其势,防其复起,又可省朝廷之力,两全其美。”
“太傅此言有理!”礼部尚书附和。
“羁縻之制,古已有之。既显陛下怀柔之心,又能牢牢掌控西南,实乃上策!”
白洛恒走到舆图前,指尖在西南的山川河流上划过,从康城到泸水,从苍梧谷到黎州,目光深邃:“分而治之,以羌制羌……好。”
他转身,声音斩钉截铁:“传旨,等镇国公凯旋,进行献俘仪式之后,南康故地设七羁縻司,分属各部土司。土司需三年一入贡,子弟入国子监读书。另设西南都护府,由刘积任都护,统辖诸司,节制兵马。凡土司叛乱者,皆斩!”
“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