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弗吉尼亚州,兰利市。
中央情报局总部大楼的某间高度安全的分析室内,光线被刻意调得很暗,只有几块巨大的液晶显示屏散发着幽冷的光芒,将房间里几个人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电子设备散发的微弱热量,以及一种无形的、凝重的压力。这里是指挥中心下属的“全球非国家行为体威胁评估小组”(GNtE-tF)的专用工作区,负责追踪和分析那些游离于传统国家行为体之外,却有能力对美利坚合众国利益构成实质性威胁的组织或个人。
高级分析员马克·詹宁斯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将目光从面前那块显示着叙利亚东部地形图和密密麻麻标注的屏幕上移开,投向坐在他对面、小组负责人萨曼莎·克罗夫特。萨曼莎年近五十,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钢板,她是局里的老资格,以冷静和精准的判断力着称。
“萨姆,”马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收割者’(指美军无人机)传回的信号情报(SIGINt)和后续的战场痕迹分析报告(bdA)都出来了。交叉验证完毕。昨晚在阿尔坦夫(Al-tanf)以北约七十公里处,那个无名村落发生的交火……我们的人,确实是和‘幽灵’(GNtE-tF内部对‘暗影’组织的临时代号)发生了接触。”
萨曼莎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她面前的全息投影台上,正悬浮着“幽灵”组织的简化结构图,核心是一个代表陈默的红色阴影,周围延伸出几条射线,连接着代表“毒蛇”、素察、苏菲·林等人的图标,每个图标旁边都在实时滚动更新着零碎的情报片段。
马克深吸一口气,操控着控制板,将一份刚解密(内部级别)的简报投射到主屏幕上:
**事件:夜间近距离交战 (cqc)**
**地点:叙利亚,代尔祖尔省,无名村落 (坐标:34.xxxx, 40.xxxx)**
**时间:当地时间约03:00**
**参与方:美军特种作战单位(odA 5xxx,附属JSoc) \/ 不明武装组织“幽灵”**
**交战持续时间:约4分17秒**
**交战距离:最近约25米**
**武器使用:双方均大量使用消音武器,对方使用了7.62x39mm (AK系列),5.45x39mm,以及pKm通用机枪,并有一次Gp-25榴弹发射器使用记录。我方使用标准5.56mm NAto及配套装备。**
**伤亡情况:我方无人员伤亡,无装备损失。对方…据现场遗留痕迹及信号分析,推断亦无人员伤亡或被捕。**
**战术评估:敌方表现出极高的战术素养。反应迅速,指挥链清晰,火力运用合理,在遭遇伏击后能迅速组织有效反击,并敢于在劣势下发动战术逆袭以打开突破口。其单兵技能及小队协同能力,已达到或超过我军一线特种作战单位水平。**
**结论:此次遭遇非偶然。“幽灵”已具备在复杂战区环境下执行高烈度军事行动的能力。其威胁等级需重新评估。**
简报下方,还有几段无人机在交战前后捕捉到的、经过增强处理的模糊热成像画面截图。可以隐约看到几个绿色的人影在村落中快速移动、交火、然后各自脱离。
“超过一线特种作战单位水平?”萨曼莎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但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这份评估来自‘铁砧’(指参与交火的特种部队小队指挥官代号)本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知道,萨姆。”马克肯定地点头,“‘铁砧’在事后加密通讯中强调,对方不是普通的雇佣兵或地方武装。他们的战术动作…带着一种…纯粹的、去除了任何多余程序的效率,像是只为杀戮和生存而优化的机器。而且,他们对我们标准的小队战术似乎有一定了解,并能做出针对性反应。那个侧翼逆袭…非常冒险,但也极其有效,打乱了我们预设的包围圈。”
萨曼莎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那悬浮的组织结构图。“纯粹的效率…只为杀戮和生存…”她重复着这几个词,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更新‘幽灵’档案。威胁等级从‘高’(hIGh)提升至‘极高’(cRItIcAL),类别:非国家行为体,最高优先级。”
马克立刻在控制板上操作起来。屏幕上,代表“幽灵”的那个红色核心图标猛地闪烁了一下,颜色变得更加深邃,几乎接近黑色,周围还添加了一圈表示极度危险的脉冲波纹。
“把这次遭遇战的详细分析,包括信号情报、交战过程还原模型,以及‘铁砧’小队的完整任务报告(涉密部分可删减),打包成一份紧急评估备忘录(EAm),”萨曼莎继续下达指令,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我要在四小时内,看到它放在局长、国防部长,以及国家安全顾问(NSA)的桌面上。抄送JSoc(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和cYbER(网络司令部)。”
“明白。”马克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出备忘录模板,开始填充内容。他知道,这份备忘录将会在华盛顿的高层圈子里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将一个非国家组织提升到“cRItIcAL”威胁等级,在过去十年里也屈指可数。
“现在,让我们重新梳理一下这个‘幽灵’。”萨曼莎站起身,走到全息投影前,伸手拨动着那些代表“暗影”核心成员的图标,“起源,东南亚电诈园区。一个叫陈默的中国人,幸存者,复仇者。然后,如同病毒一样扩散。”
她点向代表“毒蛇”的图标,旁边立刻弹出其已知信息:“前线军事指挥官。身份不明,推测有东欧或前苏联地区军事背景。作战风格冷酷高效,擅长非常规作战。此次与我方部队交手的,大概率是他直接指挥的小队。”
接着,她的手指移向素察的图标:“网络核心。技术能力…根据‘比特面纱’(内部对素察领导的网络团队的代号)近期的活动分析,他们已经从最初的勒索软件和情报窃取,发展到可以干扰关键基础设施(中东石油设施)、进行精密金融操作(期货市场)、甚至有能力短暂对抗国家级的网络反击。我们的网络威胁中心(ctc)将他们列为与某些国家级Apt(高级持续性威胁)组织同等危险的实体。”
然后是苏菲·林:“金融枢纽。她的洗钱网络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从东南亚的赌场、香港的地下钱庄,到东欧的空壳公司、拉美的房地产,甚至开始渗透进一些离岸的合法金融体系。她处理的资金流…根据金融犯罪执法网络(FincEN)的侧写,已经庞大到足以影响一些小经济体的稳定。”
她又指向代表伊万娜和尼古莱·奥尔洛夫的图标:“东欧军火及技术供应线。通过前克格勃关系网,获取包括重型武器、单兵装备,甚至…根据一些零碎情报,可能涉及非传统武器(cbRN)的研究资料或原型。”
最后,她的手指停留在代表非洲、拉丁美洲资源掠夺行动的图标上:“全球扩张模式。他们不建立政权,不宣扬意识形态。他们的核心驱动力似乎是…无限的贪婪和复仇欲?不,不仅仅是这些。”萨曼莎皱起眉头,“更像是一种…对现有秩序本身的憎恶和破坏欲。他们利用世界上的每一个裂缝,每一个冲突点,像寄生虫一样吸附上去,汲取养分,同时散播更多的混乱。”
马克停下了打字,抬头看着萨曼莎:“所以,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建立一个全球性的犯罪帝国?还是…某种扭曲的‘黑暗正义’?”
“这就是最危险的地方,马克。”萨曼莎转过身,目光如炬,“他们似乎没有终极的政治目标,不像基地组织或ISIS要建立哈里发。他们的行为逻辑更接近一个…拥有军队和核武库的、纯粹功利主义的跨国犯罪集团,但又掺杂了个人复仇的强烈情感驱动。你无法用传统的威慑或谈判来应对他们。他们不按任何规则出牌,只遵循自身力量和利益的冷酷计算。”
她走回座位,语气变得更加沉重:“看看他们的轨迹:东南亚起家,攫取第一桶金;非洲掠夺资源,积累原始资本和兵力;中东练兵,测试武力并与各方势力建立危险联系;网络空间拓展,获得无形打击和防御能力;拉美渗透,控制毒品贸易这一暴利行业…他们的成长曲线是指数级的。而且,他们学习、适应、进化的速度快得惊人。”
“我们必须采取行动,萨姆。”马克语气急切,“不能任由他们再这样膨胀下去。这次是和我们特种部队打个平手,下一次呢?如果他们获得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或者他们的网络能力足以瘫痪我们的电网或金融系统?”
“行动?”萨曼莎苦笑了一下,带着一丝嘲讽,“什么样的行动?‘铁砧’小队已经试过了,结果你也看到了。在没有明确授权和绝对情报优势的情况下,投入更多特种部队进行直接清除?且不说成功率,一旦失手,或者引发更大规模的冲突,谁来负责?别忘了,他们现在活跃的区域,都是政治敏感地带,我们和俄罗斯、伊朗的代理人还在互相瞪眼。”
她调出一份虚拟文档,上面显示着各种可能的应对策略:
* **外交施压:** 通过外交渠道向其活跃区域的国家(如缅甸、柬埔寨、叙利亚、委内瑞拉等)施压,要求其打击“幽灵”。(可行性:低。这些国家要么无力,要么政府与“幽灵”可能存在利益勾连。)
* **经济制裁:** 对已知与“幽灵”有关联的个人和实体实施制裁。(可行性:中。但效果有限,对方拥有庞大的地下金融网络,苏菲·林有能力快速转移和隐匿资产。)
* **网络攻击:** 由cYbER主导,对“幽灵”的网络基础设施发动毁灭性打击。(可行性:中高,但风险极大。根据现有情报,“深渊”系统结构分散且防御坚固,一旦攻击未能彻底摧毁,可能招致对方对美境内关键基础设施的疯狂报复。)
* **情报渗透:** 尝试招募或策反“幽灵”内部成员。(可行性:未知。该组织纪律严酷,核心成员忠诚度极高,且反侦察能力极强。)
* **直接军事行动(定点清除\/大规模打击):** 授权JSoc或常规部队,对“幽灵”已知的指挥中心、主要基地(如东南亚丛林基地、非洲矿场营地)发动精确打击。(可行性:高,但政治风险极高。需要总统授权,且可能造成大量附带伤亡,引发不可预测的国际后果。尤其不能保证能一次性清除所有核心成员,尤其是深藏幕后的陈默。)
萨曼莎指着最后一项:“这是我们目前最有效,但也最棘手的选项。需要确凿的、能将‘幽灵’核心首脑一网打尽的情报,还需要一个能够说服总统和国会,对一个…至少在表面上,尚未直接攻击美国本土目标的神秘组织,发动一场可能等同于战争的军事行动的理由。”
她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局长上个月在参议院情报委员会作证时,那些老爷们更关心的是远东的航母部署和北极的航道安全。‘幽灵’?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名字,一个遥远的、存在于报告里的阴影。除非…除非这个阴影,把爪子伸到了他们的选区,或者让道琼斯指数暴跌一千点。”
马克沉默了。他明白萨曼莎的意思。官僚体系的惰性,政治考量优先于实际威胁,以及缺乏一个足以引爆舆论的“珍珠港事件”,这些都使得针对“幽灵”的果断行动困难重重。
“所以,我们的建议是?”他最终问道。
萨曼莎重新坐直身体,恢复了那种职业性的冷静:“在备忘录中明确建议:第一,将‘幽灵’列为最高优先级的‘遏制’(containment)与‘清除’(Neutralization)目标。第二,立即加大情报收集力度,调动所有可用资源(hUmINt, SIGINt, GEoINt, oSINt),重点追踪陈默、‘毒蛇’、素察、苏菲·林等核心成员的准确位置和行踪规律。第三,授权cYbER在特定情况下,可采取更具攻击性的网络行动,干扰其指挥通讯和金融网络,但避免全面网络战争。第四,与关键盟友(如五眼联盟、部分北约国家)分享‘幽灵’的威胁评估,寻求有限度的情报合作。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需要一个行动计划,一个能在机会出现时,迅速、精准、彻底地斩首‘幽灵’大脑和心脏的‘外科手术式’方案。”
她看着马克,眼神锐利:“同时,做好预案。预防他们可能进行的报复,或者…他们下一个惊世骇俗的行动。我有一种预感,马克,这个‘幽灵’…不会满足于只在世界的阴影角落里掠夺。他们迟早,会试图走到台前,或者…把台子掀了。”
分析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服务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马克敲击键盘录入最终建议的嗒嗒声。在那块巨大的屏幕上,代表着“暗影”组织的那个深红色、几乎黑色的图标,依旧在缓缓脉动着,像一个不断扩散的恶性肿瘤,无声地嘲笑着这间房间里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