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年集烟火气(番外篇)
腊月二十八,京郊三十里铺镇 的年集,到了最热闹的关头。天刚蒙蒙亮,四里八乡的村民便从黄土道上涌来,牛车、驴车、独轮车吱呀作响,挑担的、挎篮的、空手的,人声、牲口叫声、吆喝声混成一片,尘土飞扬。
集市入口:拥挤与喧嚣
镇口的老槐树下,是牲口市。一股浓烈的牲口味和干草味扑面而来。几个穿着光板羊皮袄、扎着裤脚的庄稼汉,围着几头喷着白气的黄牛,也不说话,只是互相捏着手指在袖子里讨价还价,脸上被寒风刮得通红。一个老汉蹲在墙根,面前摆着几只捆着脚的芦花鸡,他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眯着眼看人来人往。
往里走,人流更密。一个推着独轮车卖麻糖的小贩,扯着嗓子吆喝:“芝麻麻糖!又香又脆!不甜不要钱嘞!” 车边围着一群吸溜着鼻涕的半大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手里攥着几个磨得发亮的铜钱。
布摊杂货:精打细算的妇人
一片稍宽敞的空地,支着几个卖粗布、针头线脑的摊子。摊主多是些手脚利落的妇人,裹着蓝花布头巾,脸颊冻得发红。
王寡妇的布摊前围的人最多。她抖开一匹 靛蓝色的粗布,唾沫横飞:“张家嫂子,您瞧瞧这布!厚实!耐磨!给孩子他爹做条裤子,穿三年不带破的!”
被称作张家嫂子的妇人,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棉袄,伸手仔细捻着布料的厚度,又对着光看,摇头道:“厚是厚,这颜色咋有点跳线?便宜点,十五个钱一尺我就扯点。”
“哎哟我的好嫂子!这价我可要赔掉裤子了!十八个钱,最低了!您看这经纬多密实!”
“十六个!不行我就去老李头那摊子看看!”
“成成成!十六就十六!过年图个吉利!给您扯七尺,够做一身了!” 王寡妇麻利地拿起尺子和剪刀,刺啦一声扯开布,动作干净利落。张家嫂子小心地数出钱,递过去,把布仔细叠好,放进胳膊上的荆条篮子里,篮子里还有一把粉条、两块豆腐。
肉案前:一年一度的“奢侈”
张屠户的肉案是集上最“豪横”的地方。半扇猪肉挂在铁钩上,油光锃亮。张屠户系着油得发亮的围裙,手里两把砍刀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锵锵”声,算是招牌。案板前挤满了人。
“给我来二斤五花三层的!要肥点的!炼油香!” 一个穿着新棉鞋的汉子大声喊道,看来今年收成不错。
“好嘞!”张屠户手起刀落,一块肥瘦相间的肋条肉割下,过秤,高高提起:“您瞧好!二斤高高的!” 用干马莲一捆,递过去。那汉子爽快地付了钱,脸上带着笑。
旁边一个穿着打补丁棉袄的老汉,犹豫了半天,小声问:“还有猪板油没?咋卖?”
“有!二十文一斤!老爷子,来点?炒菜香!”
老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怀里摸出个旧手帕包,一层层打开,数出四十文钱:“来……来二斤。” 这怕是家里一年到头最大的一笔油水开支了。
小吃摊:孩子们的期盼与男人的“解乏”
集市角落,支着几个小吃摊。炸油条的 油锅翻滚,香气诱人;卖豆花的 担子前,热气腾腾。几个孩子缠着大人要买糖葫芦,得到应允后,欢呼着跑过去。
几个刚卖完粮食的汉子,聚在一个卖散酒的摊子前,花两个铜钱打一碗浊酒,就着自带的冷窝头,蹲在墙根大口喝着,脸膛喝得通红,大声说笑着今年的收成和明年的打算,这是他们一年中难得的放松。
熟人相遇:寒暄与八卦
“哎!他二婶!年货办得咋样了?”一个妇人拉住另一个。
“还能咋样!凑合过呗!你家的 春联请人写了吗?”
“请了!请村东头 老秀才写的,五个鸡蛋呢!听说村西头 老赵家 大小子在城里惹了事,让人给打回来了?真的假的?”
“嘘……小点声!可不是嘛!说是偷了东家的东西!唉,丢人呐!”
……
尾声:满载与归途
日头偏西,集市渐渐散去。人们背着、扛着、挑着年货,脸上带着疲惫与满足,沿着来路返回。牛车、驴车再次吱呀响起,车上堆满了年货,也载着一家老小对新年的期盼。空气中还残留着爆竹的硝烟味、食物的香气和牲口的味道。黄土道上,尘土再次扬起,渐渐模糊了归家人的背影。
小结:
这乡村的年集,没有王府的勾心斗角,没有京城的繁华喧嚣,有的只是最朴素的烟火气。这里的人们,为了一尺布、一斤肉精打细算,他们的喜悦、期盼、艰辛,都无比真实地写在脸上,融在讨价还价声中。这一点一滴的采买,一次次的算计,构成了中国乡土社会最坚韧、最温暖的年节图景。在这片土地上,“年”的意义,或许就是这辛苦一年后,用微薄的积蓄,换回一点物质的丰足和精神的慰藉,然后,继续满怀希望地走向下一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