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金凡的声音骤然爆发,如同烧红的烙铁淬入冰水,沙哑中带着金属爆裂的刺耳。那声音不啻于平地惊雷,竟硬生生撕裂了洞穴中弥漫的濒死哀号、碎石滚落的隆隆轰鸣、以及众人压抑不住的呜咽啜泣,如同一柄重锤,将所有混乱狠狠钉在原地。每一个音节都震颤着,裹挟着磐石般的执拗与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崩塌的石雨间清晰回荡。
“伤员不能等!阿芦,用止血散,按住他的动脉!”金凡目光扫过倒在血泊中的同伴,厉声喝道,随即转向另一侧,“冷月!裂缝在扩大,用你的冰刃暂时加固,撑到我们突围!”他的视线如万古寒冰,精准捕捉到缩在冷月脚边的灵狐,“小七!”那声音陡然放缓,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时之钥,现在只有我能催动它。交给我!”
小七怀中,那枚七彩流光的钥匙正不安地跳动,氤氲的光晕倔强地撕开银白狐毛的束缚,仿佛呼应着金凡此刻的决绝。
这一次,金凡的眼神中再无半分往昔的犹豫与旧伤带来的疲惫。那双眸子深处,仿佛凝结了北境万年不化的玄冰,寒冽刺骨;又似有地底奔涌的岩浆,只待一瞬便会喷薄而出,焚尽所有恐惧与退缩。这目光穿透了洞穴中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越过同伴们因惊吓与冲击而扭曲的脸庞,直直刺入小七的碧绿眼瞳,仿佛要将她世代守护的使命枷锁一并洞穿。
小七蓬松的狐尾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碧绿眼瞳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化作坚定,轻轻点了点头。
“咔嚓——!”
几乎就在小七点头的瞬间,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岩石碎裂声。一股裹挟着千年寒气的阴风从崩塌加剧的裂缝中狂啸而入,如无数鬼爪撕扯着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更深处,巨大的岩块轰然撞击岩盘,发出撼动整个遗迹的沉闷巨响,洞顶簌簌落下更多尘土与碎石,仿佛下一秒,这最后的避难所便会化为齑粉。
金凡猛地踏前一步,脚下碎裂的岩石与粘稠的血浆被他一脚踩爆,暗红的血珠混合着泥浆飞溅。这一步,沉稳如山,带着千钧之力,仿佛在摇摇欲坠的大地上钉下一根定海神针。
“血路——”他沉缓开口,声音中的狂暴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种熔岩般的厚重与灼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浓烈的铁锈与血腥气,“——我们一起杀出去!”
冰冷潮湿的石壁在摇曳的火光下投下幢幢鬼影,空气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众人的呼吸声、心跳声,与远处的崩塌声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曲绝望的序曲。
“桀桀桀……”
逆时盟那淬毒般的传音再次如冰锥般刺破死寂,在空旷的遗迹大厅中回荡,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金凡,还有你们这群缩头乌龟!给你们最后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交出冷月,束手就擒,或可留尔等全尸!否则,待我‘锁魂大阵’完全发动,定叫尔等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
那笑声尖锐刺耳,清晰地穿透了遗迹残存的古老防御禁制,震得穹顶簌簌落下更多的尘土与碎石,砸在地上噼啪作响。遗迹之外,隐约可见各色不祥的灵光交织闪烁,如同一张巨大的死亡之网,正缓缓收紧,致命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巨石,狠狠挤压着每个人的神经。
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放他娘的狗屁!”铁山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岩壁上,石屑纷飞,他虎目圆瞪,虬结的肌肉贲张,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想动冷月姐,先从我铁山的尸体上踏过去!老子跟他们拼了!”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铁山般刚烈。角落里,负责后勤、素来怯懦的老墨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浸湿了他脏兮兮的布衫。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下意识地远离冷月,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金…金老大…不…不能冲动啊…逆时盟势大,那阵法…我刚才在外头瞥了一眼,黑风滚滚的,一看就…就邪门得很…我们这几个人…怕是…怕是鸡蛋碰石头啊…要不…要不我们…我们商量商量…”他不敢再说下去,但那贪婪求生的眼神,已然暴露了他的心思——牺牲冷月,换取一线生机。
“就是啊,凡哥,”另一个新加入不久、以机灵滑头着称的年轻人阿飞也跟着附和,他眼珠滴溜溜转,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最后落在冷月身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算计,“冷月姐武功是高,我们都敬佩。可…可逆时盟点名只要她一个。咱们犯不着为了一个人,把所有人都搭进去吧?值当吗?依我看,不如先假意答应,跟他们谈谈条件,拖延拖延时间,再图良策嘛…”他话说得委婉,但其意昭然若揭,与老墨如出一辙。
冷月静立在金凡身侧,一袭素白劲装在昏暗火光下更显清冷,宛若一尊冰雕玉琢的女神像。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唯有紧握剑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凸起,泛着青白色,指缝间几乎要渗出血丝。逆时盟的恶毒言语她可以不在乎,但同伴在生死关头的动摇与算计,却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剜在她心上。她并非不理解凡人的恐惧,但这份被当作弃子、被权衡利弊的冰冷,比外面那所谓的“锁魂大阵”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与刺痛。她没有说话,只是脊背挺得更直,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同寒星,穿透重重岩壁,仿佛要将遗迹外那嚣张的声源洞穿。
灵狐小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落寞与痛苦,它不安地缩在冷月脚边,蓬松的大尾巴紧紧圈住身体,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碧绿眼瞳,警惕地扫视着老墨和阿飞。当听到阿飞那番“权衡利弊”的话时,小家伙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小小的身体明显僵住,喉咙里发出一声委屈又受伤的呜咽,小脑袋也无力地耷拉下来,下意识地用毛茸茸的脸颊蹭了蹭冷月的脚踝,仿佛在无声地安慰。
金凡始终沉默着。
他负手立于众人之前,玄色披风在阴风下猎猎作响,背影挺拔如孤峰劲松,巍峨不动。逆时盟的嚣张叫嚣、老墨的怯懦贪生、阿飞的自私算计、铁山的暴怒激昂、小七的委屈呜咽,以及身边冷月那无声的紧绷与决绝……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绪,都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感知,在他心头反复冲刷、碰撞。无形的压力如同烧红的重锤,一下下敲打着他的意志与神经。他是首领,是众人此刻唯一的主心骨,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悬系着身后数条人命,更承载着…那份绝不屈服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