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万国商品博览会”在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的喧嚣与繁华后,终于落下了帷幕。汴京城仿佛经历了一场短暂而绚烂的梦境,番商们带着鼓胀的钱囊和对大宋富庶的惊叹陆续离去,留下的则是堆积如山的关税白银、无数新奇商品的样本,以及深植于汴京百姓心中那“天朝上国,万邦来朝”的磅礴自信。
朝廷公布的博览会总交易额是一个天文数字,连最保守的官员在看到户部呈报的账册时,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笔巨额收入,极大地缓解了朝廷因运动场建设和边境军事压力带来的财政紧张,也让赵祯推行后续改革时,腰杆硬气了许多。
然而,盛世的华彩之下,暗影始终如影随形。皇城司对那几拨疑似辽国探子的监视,并未因博览会的结束而放松,反而更加严密。顾千帆确信,这些人并未离开汴京,他们像潜入水底的鱼,变得更加隐蔽,活动范围也不再局限于博览会场地,开始向汴京的各个角落渗透,尤其是……官员府邸聚集的街区和一些重要的市舶机构附近。
(承)
这一日,常朝。因博览会大获成功,殿内气氛轻松了不少。赵祯顺势提出了他酝酿已久的下一步计划——盐铁茶专卖制度改革试点。
“博览会之盛况,可见商贸流通之利。”赵祯环视群臣,“然,我朝盐铁茶之利,多为官营把持,效率低下,贪弊丛生,百姓未必得实惠,朝廷亦未收全功。朕意,择一两处盐场、茶山,试行‘特许经营’之法,引入民间资本与能吏,以竞标方式确定经营者,朝廷坐收税赋与特许之费,或可革除积弊,充盈国库,惠及民生。”
此议一出,方才还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
不等保守派官员发难,司马光便第一个站了出来,他脸色因激动而微微泛红:“陛下!万万不可!盐铁茶乃国家命脉,关乎社稷安稳!昔日齐管仲盐铁之谋,乃为富国强兵,非为与民争利!今若将此等命脉假手商贾,彼等必然唯利是图,抬价盘剥,苦的最终还是百姓!且此例一开,各地豪商巨贾皆可染指国之大政,朝廷威严何在?此乃动摇国本之策,臣誓死反对!”
他的反对,依旧是基于传统的“重农抑商”思想和对于国家控制命脉行业的坚持,言辞激烈,掷地有声。
立刻便有数名御史言官出列附和,引经据典,将“特许经营”批驳得近乎体无完肤,仿佛此法一开,大宋顷刻间就要国将不国。
范仲淹眉头紧锁,他内心对专卖制度的弊病深有体会,也觉得陛下之法或许是一条出路,但司马光等人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他一时难以决断,只能保持沉默。
张方平则是暗暗叫苦,他主管财政,深知盐铁茶利的重要性,也明白现有制度的弊端,但改革牵扯利益太广,风险巨大。
(转)
眼看朝堂之上又要陷入无休止的争论,赵祯却并未像以往那样强行推动或耐心解释。他只是平静地听着,待反对的声音稍歇,才缓缓开口:
“司马卿与诸卿所虑,无非是‘商贾逐利,盘剥百姓’与‘朝廷失其掌控’两点。朕,今日不与尔等空谈道理。”
他目光转向张方平:“张卿,将河东路解州盐池去岁之账目,以及朕让你核算的,若行‘特许经营’后,朝廷预期收入与盐价波动预估,念与诸卿听听。”
张方平精神一振,立刻出列,手持一份厚厚的卷宗,开始照本宣科。解州盐池去岁账面盈利看似可观,但其中用于维持庞大官僚体系、应对层层盘剥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损耗,竟占去了大半。而根据陛下提供的模型测算,若行“特许经营”,朝廷仅税收和特许费一项,收入便可与去年持平甚至略有超出,而由于引入竞争,去除中间环节,终端盐价反而有望下降一到两成!
这一组组冰冷而具体的数据,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辩论都更有力量。那些原本激烈反对的官员,听着张方平念出的数字,脸色渐渐变得惊疑不定。
赵祯等张方平念完,才淡淡道:“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是与非,对与错,不是吵出来的,是试出来的。朕意已决,先在解州盐池、闽北一处官营茶山,试行‘特许经营’,以三年为期。范仲淹总领其事,司马光……朕命你为督察使,全程监督!若有商贾敢肆意抬价,或有官吏从中舞弊,朕许你先斩后奏之权!朕要看看,在这严密的监督之下,这‘特许经营’,到底是祸国殃民,还是利国利民!”
这一手,直接将最顽固的反对派头子司马光,绑上了改革的战车,还赋予了他极大的监督权力。司马光张了张嘴,看着陛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想到那触目惊心的旧账目和可能惠及百姓的新预期,那句“臣不敢奉命”卡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臣……领旨。”
(合)
盐铁茶专卖改革的试点,就在这样一种奇特的氛围中,强行推行了下去。范仲淹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而司马光则憋着一股劲,决心要用最严苛的标准去审视这“离经叛道”的试点,他要向陛下证明,此路不通!
朝堂上的风波暂时平息,但赵祯知道,真正的较量在试点地区。那里的既得利益集团,绝不会坐视利益被触动。
而更让他警惕的是,顾千帆送来的最新密报显示,那些辽国探子的活动,似乎与几位对“特许经营”改革持激烈反对态度的官员,有了某种难以捕捉的、非直接的关联。他们像是在黑暗中窥探的豺狼,等待着改革露出破绽,或者……等待着大宋内部自己先乱起来。
赵祯走到窗边,看着落日余晖将汴京城染成一片金红。博览会带来的辉煌犹在眼前,但前路的荆棘已清晰可见。内部的改革步入深水区,外部的强敌虎视眈眈。
他低声自语,仿佛在问这暮色,也仿佛在问自己:“这大宋的船,驶入了激流,朕这个舵手,能否驾驭得住?”
悬念: 被绑上改革战车的司马光,会如何行使他的督察大权?解州盐池和闽北茶山的试点,会遭遇地方势力怎样的抵抗?辽国探子与朝中反对派官员那若隐若现的联系,究竟意味着什么?看似因博览会成功而步入巅峰的新政,正面临着内外交困的严峻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