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圣旨下达,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解州盐池与闽北官营茶山试行“特许经营”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遍相关地域,顿时激起了滔天巨浪。
在解州,世代把持盐池大小事务的盐监、胥吏、以及依附于此的地方豪强,第一时间聚集在了盐监大使崔文奎的府邸。厅堂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酒气与恐慌。
“崔公!朝廷这是要断我等生路啊!”一个肥头大耳的盐商拍着桌子,脸红脖子粗,“什么狗屁‘特许经营’,分明是要让那些外来的饿狼抢食!咱们祖祖辈辈在这盐池边上讨生活,凭什么让外人插一脚?”
“是啊,大使!一旦竞标,那些汴京来的、江南来的大商号,仗着资本雄厚,还有朝中背景,咱们哪里争得过?到时候,这解州盐池,还有我等立锥之地吗?”一个管着数百盐丁的工头忧心忡忡。
崔文奎年约五十,面皮白净,眼神却透着一股常年浸淫权钱交易的精明与狠戾。他端着酒杯,缓缓啜饮,听着众人的抱怨与恐慌,半晌才冷笑一声:“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
他放下酒杯,目光扫过众人:“范仲淹是朝中大员不假,司马光是个油盐不进的倔驴也不错。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解州盐池,水深得很,不是他们读几本圣贤书就能玩得转的。”
(承)
与此同时,在数千里之外的闽北山区,类似的场景也在几大茶山的庄头和地方宗族族长之间上演。相比于解州盐池的官僚体系,这里的抵抗更加直接,更加依赖于盘根错节的宗族势力。
“族长,朝廷这是要夺了咱们的饭碗啊!”
“咱们林家在这凤凰山制茶上百年,朝廷说收走就收走?还要跟那些不懂行的外人竞什么‘标’?简直荒谬!”
“听说来的督察使是那个连皇帝都敢顶撞的司马光,是个认死理的,不好糊弄啊……”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老族长,须发皆白,眼神浑浊却深邃。他敲了敲手中的旱烟杆,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朝廷的法度,咱们小民自然要遵。”老族长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但,这茶怎么种,怎么采,怎么制,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是咱们林家人的命根子。外人,不懂。就算拿到了那什么‘特许’,没有咱们林家人点头,他一片好茶叶也别想运出这凤凰山!”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转)
汴京,皇宫。
赵祯看着范仲淹呈上的、关于两地试点前期筹备遇到的阻力汇报,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他甚至能想象到崔文奎和林老族长那样的人会作何反应。
“范卿,看来你这‘总领其事’的担子,不轻啊。”赵祯将奏报放下,“解州那边,是官场积弊与地方势力勾结;闽北那边,是宗族势力盘踞。都是硬骨头。”
范仲淹神色凝重:“陛下明鉴。臣已选派得力干员前往两地,宣讲新政,筹备竞标事宜。然,地方阳奉阴违,或消极怠工,或散布谣言,言朝廷与民争利,欲夺百姓生计,致使人心惶惶,竞标者观望不前。”
“司马光呢?他这督察使,有何动作?”赵祯问道。
“司马君实……”范仲淹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他已抵达解州,并未入住驿馆,而是直接带着几名御史台属吏,住进了盐丁聚居的棚户区。每日走访盐户,核查旧账,态度……一丝不苟,甚至比核查运动场工地还要严苛数倍。盐监衙门的账目被他挑出无数错漏,崔文奎等人已是焦头烂额。”
赵祯闻言,不禁莞尔。这确实是司马光的风格。他或许反对新政,但一旦受命,便会以超越常人的认真和固执去执行,尤其是这种“纠错”、“查弊”的差事,更是投其所好。让他去对付崔文奎那帮蠹虫,倒是恰如其分。
“让他查,查得越清楚越好。”赵祯手指敲着桌面,“把那些陈年烂账、贪腐弊政都翻出来,晒在太阳底下!让天下人都看看,旧制之下,是何等模样!这对我们推行新政,有利!”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至于那些散布谣言、阻挠竞标的地方势力……告诉皇城司在当地的暗桩,收集证据,必要时,可以‘协助’司马光,抓几个典型,雷霆处置!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朝廷的刀快!”
(合)
改革的犁铧,已然深深刺入了板结的利益土壤,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坚硬的石头和盘踞的根须。解州和闽北,一北一南,成为了新旧势力博弈的最前线。
范仲淹在朝中统筹,调兵遣将,应对着来自保守派官员明里暗里的掣肘。司马光在解州,以其独有的“执拗”,化身为一把锋利的刮骨刀,清理着盐政的脓疮,让崔文奎之流寝食难安。而派往闽北的官员,则在与林氏宗族进行着更隐晦、更考验智慧的周旋。
赵祯坐镇中枢,看似平静,实则通过皇城司的密报,密切关注着两地的每一点风吹草动。他知道,这场改革的试点,不仅仅关乎盐茶之利,更关乎他这位皇帝的威信,关乎新政能否向更深层次推进。
然而,就在他全力应对内部阻力之时,顾千帆送来的另一份密报,让他刚刚稍缓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那些活跃在汴京的辽国探子,活动频率似乎在悄然增加,而且,他们关注的重点,除了尚未完全结束的博览会余波,似乎也开始向……兵部武库司以及枢密院几位主张对西夏强硬的官员府邸附近偏移。
悬念: 司马光在解州的刮骨疗毒,会逼得崔文奎等人狗急跳墙吗?闽北的林氏宗族,会使出怎样隐蔽的手段对抗朝廷?辽国探子突然加大对军事信息的关注,是否意味着北方的局势正在发生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内忧外患,如同逐渐收紧的绞索,让大宋的航船前行得愈发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