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冬季格外漫长而酷烈,直到四月,凛冽的寒风依旧卷着残雪。一场酝酿已久、即将决定中国命运的战略决战的前夜,而舞台,正是这片广袤的关东大地。
沈阳,东北剿匪总司令部(由东北行辕改组而来)所在地,这座昔日繁华的工业重镇,如今已被战争的阴云彻底笼罩。街道上军车呼啸,哨卡林立,行人面色仓皇,物资匮乏,物价飞涨,一派末日将至的惶惶景象。总司令部大楼内,更是气氛凝重,进出的将官们个个脸色阴沉,步履匆匆。
楚云飞站在自己位于大楼二层的纵队司令部办公室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残破的街景。他刚刚参加完一场由剿总司令卫立煌主持的高级军事会议。
两年前,他率部初入东北时,国民党军挟抗战胜利之威,美械装备,气势如虹,表面上控制着主要城市和交通线,可谓占尽优势。而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民主联军(已改称东北人民解放军)则偏居北满一隅,装备简陋,看似不堪一击。
然而,两年过去了,局势已天翻地覆。通过一系列运动战、根据地建设和土改,林彪、罗荣桓指挥的东北解放军,已发展成为一支拥有七十万精锐之师、装备大大改善(大量缴获日械、美械)、士气极其高昂的虎狼之师。他们不仅牢牢控制了北满、东满、西满的广大农村和中小城镇,更将国民党军压缩在沈阳、长春、锦州、吉林等几个孤立的、相互联系薄弱的大城市及附近狭小地域内,形成了战略包围的绝对优势。
反观国民党军,总兵力虽仍有五十五万左右,但兵力分散,困守孤城,补给困难,士气低落。更重要的是,高层指挥系统混乱,蒋介石越级指挥,卫立煌(剿总司令)、杜聿明(副总司令,已调离)、范汉杰(冀热辽边区司令)等人矛盾重重,战略方针摇摆不定。经济崩溃,民不聊生,统治基础土崩瓦解。此时的东北国民党军,外无援兵(关内战场自顾不暇),内无斗志,已是一支陷入重围、坐以待毙的孤军。
“大厦将倾……”楚云飞清晰地看到,东北这盘棋,国民党已经满盘皆输。林下一步要做的,绝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关门打狗,要将这几十万国民党精锐,一口吃掉在这关外!战略决战的时刻,已经来临了。
会议的争论声犹在耳边。以卫立煌为首的一些务实派将领,包括第九兵团司令廖耀湘等人,基于严峻的现实,力主“保存实力,主动放弃沈阳、长春等孤城,将主力迅速撤往锦州、葫芦岛,伺机退入关内,以图再举”。这是唯一可能避免全军覆没的理智选择。
然而,远在南京的蒋介石,却坚决反对撤退。他固执地认为,沈阳是东北的政治、经济、军事中心,长春是北满要点,绝不能轻易放弃。他严令卫立煌“固守待变”,坚信“国际形势必将变化”,甚至幻想能通过坚守大城市,吸引共军主力来攻,再以“中心开花”战术,内外夹击,扭转战局。这种脱离实际、一厢情愿的幻想,在楚云飞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是将几十万将士推向火坑的愚蠢命令!
会上,楚云飞虽然没有明确支持卫立煌的撤退方案(以免过早暴露),但也委婉地强调了当前局面的危险和固守孤城的困难,暗示应做“万全准备”,实则倾向于“有序撤退,保存实力”。但他的意见,在蒋介石的严令和主战派(多为蒋之嫡系)的鼓噪下,显得苍白无力。卫立煌左右为难,最终会议不欢而散,未能形成任何有效决议。
楚云飞转过身,“你都看到了。上面还在做梦,下面已是人心惶惶。这沈阳、长春,已是死地。林的拳头,马上就要砸下来了。”
参谋长脸色凝重地点点头:“是啊,纵队座。卫总司令虽有撤退之心,但无决断之胆,更无违抗上命的权力。蒋总统……唉,他这是要把东北几十万弟兄,都葬送在这里啊!”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们……该怎么办?”
楚云飞走到巨大的东北军用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锦州的位置上。“关键在这里!锦州是连接东北与华北的咽喉,是几十万大军的唯一生路。林要关门打狗,第一个要砸碎的,就是锦州这把锁!接下来,必是锦州之战!”
他的手指又移到沈阳和长春:“而我们,被困在这两个孤城里,补给线被切断,只能坐视锦州被困,或者……被命令去送死。”
他深知,历史的车轮正以无可阻挡之势碾过,个人的力量在洪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但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为自己,也为跟随他的这支队伍,在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中,寻一条生路。
“传令各部,”楚云飞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立即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加紧囤积粮秣弹药,特别是燃油和药品!加固城防工事,尤其是机场和仓库的防护!对官兵加强……嗯,‘固守待援’的政治动员,但暗中要做好……长期困守和……必要时突围的准备。物资清册,由你亲自掌握,特别是轻便、高价值的金条、美钞和重要文件,要秘密打包,随时可以转移。”
“是!”参谋长肃然领命,他明白楚云飞话中的深意——既要摆出坚守的姿态应付上峰,又要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
楚云飞再次望向窗外,战略决战的前夜,寂静而漫长,却也预示着黎明的风暴将前所未有的猛烈。他和他这支队伍的命运,乃至整个中国的命运,都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