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般的等待终于结束。
来自省建筑工程质量监督检验中心的正式检测报告,被专人送到了何尘的办公桌上。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拆开了密封的文件袋。
目光迅速扫过那一行行专业数据和最后的结论。
所有送检的高强度螺纹钢、防水卷材样品,其抗拉强度、屈服强度、延伸率、耐腐蚀性、低温柔性等所有关键指标,全部符合且部分远超国家强制性标准和设计要求。
“合格!全部合格!” 站在一旁的汪伟忍不住激动地低呼出声,连日来的阴霾仿佛被这一纸报告驱散。
何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
他立刻让县委宣传部和县政府办,以联合通告的形式,将这份权威检测结果,通过官方平台和本地媒体,向社会进行了公布。
消息一出,舆论瞬间反转。
之前因“实名举报”而起的猜疑和担忧,迅速被对“恶意举报”、“干扰重点项目建设”的谴责声所淹没。
石龙山项目工地上的气氛也为之一振,暂停的核心区域施工立刻恢复,机器的轰鸣声似乎比以往更加响亮。
然而,就在何尘和团队刚刚缓过一口气的时候,市住建局的一纸公文再次送达。
文件语气冠冕堂皇,声称“鉴于此次举报事件,为彻底消除隐患,确保国家重点工程绝对安全”,要求上源县对石龙山项目“所有批次、所有种类的主要结构建材,进行一次全面、彻底的排查和扩大抽样检测”,并需将排查报告和二次抽检方案报市局备案。
“他还是不死心!”何尘将文件拍在桌上,语气冰冷。
王浩这一手,打着“确保安全”的旗号,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要用这种无休止的、扩大化的“合规检查”来拖延项目进度,消耗上源县的行政资源,让他们疲于应付。
“意料之中。”宋静宜的反应平静得多,“他必须维持进攻的态势,否则就等于承认了自己之前的行动是错的。他这是在挽尊,也是在继续施压。”
“那我们怎么办?”汪伟忧心忡忡地问。
“按规矩办,但掌握好分寸。”何尘沉声道。
“他要求排查,我们就组织专业力量进行规范排查;
他要求报备方案,我们就给他一个科学、严谨、挑不出毛病的方案。
但是,绝不允许检查扩大化,影响到正常的施工秩序。
我们要用更加规范、更加无可指摘的工作,来应对他的纠缠。”
他看向宋静宜,两人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这种层面的行政缠斗,虽然烦人,但已无法动摇根本。
真正的胜负手,在于能否找到对方致命的破绽。
这个破绽,很快被高剑找到了。
深夜,高剑再次秘密汇报,这次带来的消息让何尘精神大振。
“县长,找到那个‘实名举报人’了。”高剑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他叫马老三,根本不是什么关心工程质量的群众,而是本地一个小包工头。之前想承包石龙山项目的土石方工程,因为资质和报价问题被刷下来了,一直怀恨在心。”
“关键线索呢?”何尘追问。
“我们监听到他与一个特定号码的通话,这个号码经过核实,是王浩副市长秘书张强一个不常用的关联号码。
通话中,马老三抱怨‘事情办了,好处还没到位’,对方则安抚他‘放心,领导记得你的功劳,等风头过去少不了你的’。
虽然没直接提及举报具体事宜,但时间点和语境,与举报事件高度吻合。”
高剑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通过资金追溯,我们发现之前用于雇佣水军的一部分资金,也流经了与这个马老三有关联的一个账户。
虽然中间环节很多,但链条是清晰的。”
水军资金 → 中间渠道 → 马老三 (举报人) → 王浩秘书张强 → 质检风波。
一条若隐若现,却足以致命的证据链,终于被勾勒了出来!
何尘立刻将这一重大进展告知了宋静宜。
电话那头,宋静宜沉默了片刻,然后清晰地说道:
“证据还不够扎实,尤其是直接指向王浩本人的证据还太弱。
现在摊牌,他完全可以弃车保帅,把责任全推给秘书张强和马老三。
我们需要更关键、更直接的证据,或者,一个能让他无法抵赖的时机。”
何尘表示同意:“我明白。让高剑继续深挖,固定现有证据,尤其是通讯记录和资金流向。我们耐心等待。”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处理完手头紧急公务后,何尘和宋静宜难得地一起在县委大院后面的小花园里散步。
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这次,又算是闯过一关。”何尘感慨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稳,“每次觉得快要被逼到绝境了,最后总能找到一条路,看到光亮。”
宋静宜走在他身旁稍前半步的位置,闻言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
夕阳的金光映在她的侧脸上,让她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清浅却带着力量:
“因为我们在黑暗里,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光亮。而且,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找。”
何尘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她指的不仅仅是高剑他们的调查,更是他们彼此之间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
眼前的危机已然度过,项目继续在轨道上飞驰。
但何尘和宋静宜都清楚,与王浩的较量远未结束。
他们将高剑收集到的那些如同匕首般锋利的证据悄然藏起,耐心地擦拭,冷静地等待。
等待那个能将所有力量汇聚于一点,足以一剑封喉的最佳时机。
那个时刻到来之前,他们需要的是比对手更沉的住气,以及,更快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