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内,灵茶的氤氲热气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清心草香气,稍稍驱散了先前修炼残留的戊土厚重之感。
杨凡执壶为墨渊斟茶,动作不疾不徐,心中却念头飞转。墨渊此人,在青霖宗内身份特殊,并非纯粹的执法战斗人员,更偏向于研究辅助类的阵法师,性格也较为温和,与自己此前接触的陈锋、赵乾皆不相同。他此刻来访,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探讨阵法。
“墨道友过谦了。”杨凡将茶杯轻轻推至对方面前,声音平稳,“符阵相通,些许微末调整,岂能入道友法眼。道友于阵法一道的造诣,才是真正令人钦佩。” 他这话并非完全客套,墨渊在遗迹探险时展现出的破阵能力,确实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墨渊呵呵一笑,端起茶杯细嗅茶香,并未立刻饮用,目光依旧带着研究者的好奇,扫过洞府内壁几处不易察觉的符文镌刻点:“杨道友才是过誉了。阵法之道,浩瀚如海,墨某所学不过沧海一粟。倒是道友,不仅符道精湛,于阵法一途竟也有如此见解,实在难得。看来林玄前辈的传承,果然非同凡响。”
他话语温和,但“林玄传承”四字出口,洞府内的空气似乎微微凝滞了一瞬。
杨凡眼帘低垂,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心中冷笑,果然来了。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与恭敬:“林前辈学究天人,留下的传承博大精深,可惜杨某资质鲁钝,至今所能领悟者,不过十之一二,多是些符箓皮毛与基础的阵法原理,实在有负前辈厚望。” 他刻意将重点引向符箓和“基础”阵法原理,淡化更深层次的东西。
墨渊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化为理解和赞同:“道友不必妄自菲薄。林玄前辈乃我青霖宗都敬仰的高人,其传承岂是易与?道友能得此机缘,已是福缘深厚。慢慢参悟,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 他话锋随即一转,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说起来,道友那日在地下交换会所得的那块青铜残板,似乎也颇为神异,竟能引动空间波动,不知道友近日可有何发现?”
话题终于引到了青铜残板上。杨凡心知这才是墨渊,或者说他背后一些人真正关注的重点。林玄的核心传承他上交了一部分,但这青铜残板是他私人竞得,且明显关联着未知的秘密。
杨凡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不瞒墨道友,此物在我手中,与一块顽铁无异。无论输入灵力还是探入神识,皆无反应。其上的符文古老艰涩,与我已知的任何体系皆不相同,或许……是杨某机缘未到,或者此物本身就已灵性尽失了吧。” 他摊了摊手,表情自然,带着几分得到鸡肋之物的懊恼。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青铜残板确实难以驱动,假的部分是他隐藏了黑铁片与之的共鸣以及自己的猜测。在实力不足时,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墨渊仔细观察着杨凡的表情,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眼中探究之意稍减,点了点头:“此类上古遗物,确实往往需要特定契机方能激活,强求不得。道友能得之,亦是缘法,或许日后自有显现玄妙之时。”
他不再纠缠于此,转而与杨凡闲聊起坊市近况,以及一些关于阵法、符箓的见解。墨渊学识渊博,谈吐风趣,往往能引经据典,指出一些杨凡平时未曾留意的细节。杨凡也乐得与他交流,偶尔提出自己在符箓与阵法结合上的一些设想,虽未深入核心,却也让墨渊眼中异彩连连,大感投机。
两人这一番交谈,竟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气氛颇为融洽。
茶过三巡,墨渊似是无意间提及:“杨道友如今修为已达练气巅峰,不知对后续道途,可有规划?我观道友根基扎实,灵力凝练,筑基想必指日可待。”
杨凡心中一动,知道正题可能要来了。他斟酌着词句道:“筑基乃修仙第一道天堑,杨某不敢怠慢。如今正在积攒资源,打磨心境,只是那筑基丹……实在难得。” 他适时地露出一丝困扰之色。
墨渊闻言,微微颔首,表示理解:“筑基丹确实稀缺,宗门内部份额也极为紧张。不过……”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道友可知,为何近段时间,坊市内关于筑基丹、乃至筑基相关资源的流言似乎多了起来?”
杨凡神色一凛,坐直了身体:“还请墨道友指点。” 他知道,这或许就是墨渊此行的真正目的之一。
墨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更低:“此事尚属机密,不过告知道友也无妨。据宗门可靠消息,位于我青霖宗与血煞宗势力交界边缘地带的一处名为‘沉渊’的隐秘之地,近期似有异动。根据古籍记载和一些前辈推测,那里可能是一处古修废弃的洞府,或者是一处小型秘境入口,近期外围禁制有衰弱迹象,或许在数月内会出现进入的时机。”
“沉渊?”杨凡眉头微蹙,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
“此地颇为偏僻,且环境恶劣,常年被一种诡异的迷雾笼罩,能侵蚀神识,等闲无人愿意靠近。但也正因如此,才可能保存有未被发掘的遗宝。”墨渊解释道,“据推测,此地当年至少是一位金丹期修士的别府,甚至可能与某个消亡的上古宗门有关。其中,很可能存在有助于筑基的灵物,甚至是……筑基丹的主药,或者完整的丹方!”
杨凡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了一下。筑基丹的丹方!这比成品筑基丹的价值毫不逊色,甚至从长远看,更有价值!
但他立刻冷静下来。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位于两宗交界,意味着竞争激烈,不仅有青霖宗的人,很可能还会遇到血煞宗的魔修。环境恶劣,未知危险,金丹期修士的别府……哪怕只是废弃的,其残留的禁制也绝非练气修士能够轻易触碰。
“如此宝地,贵宗想必早已掌控,岂容他人染指?”杨凡试探着问,他不相信青霖宗会如此大方地将信息共享。
墨渊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宗门自然早已关注。但此地禁制特殊,根据推测,其衰弱期,或许会对进入者的修为有所限制,很可能……只允许练气期修士进入。而且,禁制范围不小,并非单一入口,宗门也无法完全封锁。届时,消息难免走漏,必然会引起一番争夺。”
他看向杨凡,目光意味深长:“宗门内部,自然也会派遣精锐弟子前往。但机缘之事,难说得很。杨道友实力超群,心智过人,若是有意,或许这是一次机会。当然,其中风险,道友也需自行掂量。”
杨凡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墨渊的话说得很明白,青霖宗无法独占,需要借助外部力量,或者说,愿意让出部分机会,让像他这样的散修中的强者去探路、竞争,宗门则坐收渔利,或者重点保障核心弟子的收获。这是一个阳谋,但确实是一个难以拒绝的诱惑。
“多谢墨道友告知此等机密。”杨凡郑重拱手,“此事关系重大,杨某需仔细思量,并做些准备。”
“理应如此。”墨渊见目的达到,便不再多言,起身告辞,“距离那沉渊禁制衰弱预计还有两三月时间,道友可慢慢考虑。若是决定前往,届时或可与我宗弟子同行,互相也有个照应。”
送走墨渊,重新关闭洞府禁制,杨凡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思索。
沉渊秘境……筑基丹主药或丹方……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也太巧合。刚刚解决了金虹帮的麻烦,正准备全力筹备筑基,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看似绝佳的机会。
“是机缘,还是陷阱?”杨凡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坊市零星的光点。墨渊的话语看似坦诚,但背后是否还隐藏着其他意图?青霖宗是想借他这把刀去应对血煞宗的威胁?还是想借此机会进一步探查他的实力和底细?甚至……是想将他引出坊市,方便某些人(比如冯家)动手?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他习惯于将事情往最坏处想,做最充分的准备。
“无论如何,实力是根本。”杨凡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若这沉渊秘境确有其事,那么在这两三个月内,我必须将状态调整到最巅峰,并尽可能提升实力。无论是为了应对秘境中的危险,还是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
他回到蒲团上坐下,首先排除了立刻服用赤阳丹冲击瓶颈的冒险想法。在未知危险面前,保持状态稳定比盲目提升一丝修为更重要。
“当务之急,是尽快完全恢复灵力与煞罡,并熟练筑基后才能初步修习的‘地脉震颤’理念。同时,要绘制更多的‘空隐符’和其他保命符箓。裂风梭的操控也需更加精微……”
一条条计划在他心中清晰起来。沉渊秘境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所有渴望筑基的练气修士。前路注定腥风血雨,但他别无选择。仙路争锋,一步慢,步步慢。为了筑基,为了在这残酷的修仙界活下去,走得更高,有些风险,必须去冒。
只是,在踏入那迷雾笼罩的沉渊之前,他需要将自己武装到牙齿,并看清尽可能多的潜在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