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7年七月 东海
几个正在撒网的老渔民直起腰,擦着汗,习惯性地望了望北方的海平线。这一望,手中的渔网几乎滑落。
起初是帆影,紧接着,桅杆如林般刺破海天相接处。然后,是船身,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视野,仿佛一片移动的、沉默的钢铁岛屿,正朝着长江口的方向缓缓压来。帆樯蔽日,旌旗在盛夏的海风中猎猎作响,即使隔着遥远的海面,也能感受到那股肃杀冰冷的寒意。
“船……好多船……”一个渔民声音干涩。
“是……是北边的旗号!快!快回港报信!”年长的渔民猛地惊醒,嘶哑着喊道。小船拼命调头,朝着海岸方向划去,仿佛身后是即将吞噬一切的巨兽。
建业 吴王宫
“报——!!!”
急报如同雪片般飞入宫中,每一个信使的脸上都写着惊惶。孙权手中的玉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
“看清楚了?真是北汉水师?有多少?!”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回……回王上!千真万确!自东海而来,舰船不计其数,遮天蔽日,正沿江西进!前锋已近广陵!”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朝堂。尽管早有预料,但当北汉倾国水师真的出现在眼前时,那种压倒性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依旧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快!八百里加急!”孙权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依旧发紧,“传令柴桑,命大都督周瑜,即刻放弃所有防务,率主力水军火速回援建业!沿江所有城池,进入最高戒备!坚壁清野!”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决绝取代:“再派使者,星夜奔赴益州,面见刘备,陈说唇亡齿寒之理,恳请蜀军出荆州,袭扰汉军侧后,以分其势!”
命令一道道发出,建业这台庞大的机器在恐惧的驱动下疯狂运转起来。所有人都知道,江东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
柴桑 水军都督府
周瑜接到急报时,正在推演沙盘。他看了一眼绢书,沉默了片刻,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有深深的凝重和一丝释然。
“该来的,终究来了。”他低声自语,随即猛地抬头,目光如电,“传令!除必要守备,全体水军即刻起锚,顺流东下,全速驰援建业!甘宁为前锋,吕蒙督中军,程普、黄盖、韩当各领本部随后!”
“另外,”他叫住传令官,补充道,“给建业去信,建议王上,主力不应困守建业城下。应前出至濡须口,依托水道险隘扎营立寨。濡须水连通巢湖,可进可退,是阻击汉军水师顺江西进、威胁建业的咽喉要地!”
他深知,在开阔江面与养精蓄锐、舰船可能更胜一筹的北汉水师决战是下策。必须利用江东军更熟悉水文地理的优势,在复杂水道中寻求战机。
公元207年八月 合肥
长江北岸,合肥新城外的水域,已化为一片森严的水上军营。千艘战船停泊,桅杆如林,帆影蔽空。陆逊站在新修筑的指挥楼船上,望着眼前这支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庞大舰队,心潮澎湃,却又无比冷静。
十万水军精锐,并非虚数。他们经过了渤海风浪的锤炼,熟悉了新式舰船的操作,演练了各种阵法。然而,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岸上,更是营垒相连,绵延数十里。刘锦亲率二十万步骑大军抵达,中军大帐设于合肥。赵云、张飞、张辽、庞德、马超、张合等名将云集,谋士贾诩、郭嘉随侍左右。旌旗招展,刀枪映日,杀气直冲霄汉。
“伯言,水军状况如何?”刘锦登船视察,问道。
陆逊躬身:“陛下,将士士气高昂,舰船器械完备。只是长途航行,部分船只需稍作检修,士卒亦需适应长江水文。给我十日整顿,便可一战。”
刘锦点头:“不急。孙权已调周瑜回援,必择险要之处与我相持。朕倒要看看,这江东水师’,如何应对朕这十万水师。”他目光扫过身后一众悍将,“陆上诸军,也需加紧打造攻城器械,演练渡江。此次南征,水陆并进,志在必得。”
东吴的求援使者疾驰入蜀,带来了孙权近乎恳求的盟约和“唇亡齿寒”的警示。
成都朝堂上,争论激烈。法正等人认为这是削弱江东、让北汉陷入泥潭的好机会,可伺机而动。但刘备最终拍板,他的理由现实而冷峻:“荆州襄阳在汉军手中,南部(江陵等地)在江东手中。我大军出蜀,补给漫长,若无荆州立足之地,便是悬军深入,徒为他人做嫁衣。告诉孙权,欲我出兵,需以江陵、当阳等荆州要地相让,使我军有东出之基,方能切实威胁汉军侧翼。”
这是趁火打劫,也是政治现实。孙权接到回复,气得脸色铁青,在殿内来回疾走。张昭等人苦劝:“王上,存亡之际,土地可再夺,基业失则不可复得!让出江陵,换取刘备出兵牵制,方能集中全力应对北汉主力!”
权衡再三,孙权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准”字。
协议达成。刘备亲率大军出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管了江陵、当阳等城。他本人坐镇江陵,庞统统筹全局,关羽镇守前哨,太史慈、魏延等将领各自部署。蜀军旗帜在荆州重新立起,但这一次,剑锋隐隐向北,也对东吴形成了某种微妙的挟制。
濡须口
当周瑜主力水师抵达时,孙权已采纳其建议,将陆上大军主力前移,在濡须水入江口两岸扎下连绵营寨,并开始抢修濡须坞等防御工事。这里水道相对狭窄,两岸多丘陵,利于设伏和防御,是理想的阻击阵地。
吴军水师则以濡须口为基地,沿江西侧布防,巡船游弋,严密监视北岸动向。周瑜登高望远,看着对岸隐约可见的汉军水寨帆影,神色冷峻。
“陆伯言……终于要见面了。”他低声自语。随即,他下达了一系列命令:加派哨探深入巢湖、查探汉军虚实;在濡须水道关键处暗设拦江铁索、木桩;命令各将熟悉本地水文,尤其是暗流、浅滩位置;储备火船、火箭等物……
他知道,面对无论是数量、装备还是士气都可能占据优势的北汉水师,硬拼绝非上策。必须利用地利,制造混乱,在运动战中寻找破绽,甚至……等待那个潜伏在内部的巨大变数——司马懿,会在此刻做些什么?
公元207年八月末至九月 北汉全境
皇帝刘锦的意志,如同最凛冽的北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北汉帝国。一道道盖着玉玺、印着“火急”的军令,从合肥大营飞出,传向四方:
“除镇北城留五万边军严防胡虏,汉中留十万大军震慑蜀中外,其余各州郡驻军、府兵,限期内向合肥集结!延误者,斩!”
“征发河北、中原、青徐各州民夫百万,转运粮秣军械至合肥前线!”
“加征‘平吴特别税’,各郡县务必足额、及时!”
一时间,北汉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功率开动起来。黄河、淮水、乃至刚刚贯通一部分的运河上,舟船络绎不绝,尽悬粮草。各条通往合肥的官道上,烟尘蔽日,旌旗如林。步骑大军滚滚南下,甲胄兵刃的碰撞声与沉重的脚步声汇聚成令人心悸的洪流。
长安,荀彧的案头,文书已堆积如山。每一份都关系着前线五十多万大军和后方百万民夫的生死存亡。
“荀令君,冀州粮仓已调出三十万石,但输船不足,请求协调漕船……”
“荀令君,兖州征发的五万民夫在彭城附近染疾,需紧急调拨医药并延缓行程……”
“荀令君,洛阳武库的箭矢、弩机已按数发出,但沿途损耗……”
“荀令君,关中军饷拨付的公文需您加急用印……”
无数声音在耳边萦绕,无数数字在眼前跳动。荀彧已经连续数日未曾安眠,眼窝深陷,面色苍白,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手中的笔批阅文书的速度丝毫未减。他像一座最精密的枢纽,维系着这场空前军事行动的后勤命脉。疲惫已深入骨髓,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陛下的雄心,将士的性命,帝国的国运,都系于这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线上。他只是偶尔停下笔,望向东南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如此国运相搏,真的能在三个月内结束吗?
襄阳
大军云集合肥,作为连接中原与前线、同时威慑蜀汉和东吴的荆州重镇襄阳,其战略地位更加凸显。刘锦在离开合肥,亲自前往襄阳短暂巡视后,做出了关键任命:
“着,诸葛亮,总督襄阳军政,节制荆州诸军,授十万兵马,镇守此地。一应防务、粮秣中转、监视江陵蜀军动向之事,皆由孔明决断,可先斩后奏!”
这是莫大的信任,也是沉重的责任。诸葛亮羽扇轻摇,神色平静地接下了旨意。他深知,陛下将后方和侧翼托付给自己,是希望他能牢牢钉在襄阳,既保障合肥大军侧后无忧,又能牵制江陵的刘备,使其不敢妄动。襄阳城头,“汉”字大旗与“诸葛”旌旗并列,诸葛亮迅速接手防务,整顿城防,清查粮储,派细作密切监视西陵、江陵方向,同时安抚荆州新附之民,展现出了高超的统筹能力。
合肥 汉军大营
到了九月中,合肥地区已真正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兵营和物资堆积场。连同陆逊的十万水师,汉军在此集结的总兵力达到了惊人的五十五万!若算上穿梭往返的民夫、工匠、杂役,淮河与长江之间这片土地,聚集了超过百万人!
营寨连绵二百余里,人喊马嘶,昼夜不息。江面上,北汉水师舰船不断进行着适应性演练,鼓角声震天动地。陆上,各路精锐骑兵往来驰骋,步卒方阵操练的呐喊声如山呼海啸。
站在临时搭建的高高了望台上,俯瞰着这几乎望不到边际的庞大军营,刘锦胸中豪情与压力并存。他召集众将,当众宣布:
“朕,承天景命,志在混一!今举国之兵,会于此地,非为耀武,实为拯江南百姓于割据水火!三月之内,必平东吴,克定建业!此誓,天地共鉴,三军为证!”
“万岁!万岁!万岁!”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直冲云霄,士兵们的士气被点燃到了极点。
“三月灭吴!”的豪言,如同一声惊雷,迅速通过各种渠道传遍天下。建业的东吴朝野闻之,恐慌更甚;江陵的刘备闻之,目光更加深邃难明;就连成都的蜀汉朝廷,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压力——北汉展现出的这种碾压性的国力与决心,让所有人都清醒地认识到,北汉这一次是真正的顷全国之力。
濡须口 吴军大营
消息传到周瑜耳中时,他正在巡视水寨。听着斥候禀报“汉帝誓师,三月灭吴,合肥聚兵五十余万,民夫百万”,周围的将领,包括甘宁、程普等人,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这种绝对兵力上的悬殊,带来的窒息感是实实在在的。
周瑜却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即冷笑一声:“五十五万?好大的阵仗。刘锦这是把整个北汉的家底都押上了。他想要速战速决,凭气势压垮我们。”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将,声音清晰而坚定:“可他忘了,这里是长江,不是华北平原!兵多,船多,消耗也多,后勤更是千头万绪。
荀彧便是萧何再世,支撑这等规模的大军百日作战,也必是左支右绌。他要速决,我们便偏要拖延。他要气势,我们便偏要磨掉他的锐气!”
“传令下去,将‘汉帝三月灭吴’之言,告知全军将士!”周瑜的命令让众人一愣。
“告诉他们,北汉皇帝视我江东如无物,誓要在三个月内踏平我们的家园,虏掠我们的妻儿!问问他们,答不答应?!”
很快,吴军营中群情激愤,“死战!死战!”的怒吼声此起彼伏。恐惧,被周瑜巧妙地转化为了悲愤的死战之气。
周瑜随即进行具体部署:进一步加固濡须坞,多设疑兵;水军采取更灵活的小股袭扰战术,专挑汉军运粮小船、巡逻船只下手,积小胜为大胜,同时全力侦查汉军水师布防细节;陆上营寨深沟高垒,配备大量弓弩、礌石,准备迎接汉军可能发起的登陆强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