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我的风衣往下淌,滴在大厅地砖上,积成一小片暗色水痕。我站在值班台前,手里攥着那块从花坛里挖出的编号碎片——“07”。刚才老园丁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她醒了。”
监控探头缓缓转开,扫过空荡的走廊后,停在死角不动了。这不对劲。老周从不离开岗位超过十分钟,可此刻值班室亮着灯,门虚掩着,里面没人。
我掏出手机,拨通陈砚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他要进b2了。”我说,声音压得很低,“现在。”
“我马上下来。”
我挂了电话,退到消防楼梯的阴影里。三分钟后,陈砚从电梯出来,头发微湿,眼神紧绷。我们没说话,只是并肩贴着墙,盯着值班室的方向。
门开了。
老周走出来,步伐僵硬,像是膝盖不会打弯。他走向货梯,右手机械地抬起刷卡。动作太整齐了,不像人,像被设定好的程序。
我举起相机,对准他刷卡的瞬间。快门落下,底片显影时,我看到卡面上印着“b2-AccESS oNLY”,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持卡者非自主行动”。
陈砚凑近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这不是普通权限卡。”
“他知道我们要来。”我低声说,“或者……有人知道。”
老周刷了三次卡,第三次才成功。电梯下行键亮起红光,门关上前,我看见他的背影笔直得不像活人。
“八分钟。”我说,“上次监控记录,他在下面只待八分钟。”
陈砚点头:“超时自动锁死,连应急通道都会封闭。”
我盯着那扇关闭的电梯门,雨水顺着发尾滑进衣领,冷得刺骨。
“我们得进去。”
“没有卡,进不去。”
“有办法。”我把相机递给他,“金属外壳能导电,我试过。你拿着它,贴着门框往下划,能干扰电流读取。”
他接过相机,手指微微发紧。“你要做什么?”
“等门开。”
我们回到货梯旁,蹲在角落。七分钟后,电梯上升,门打开,老周走出来,依旧面无表情,径直走回值班室。
门一关,我立刻冲上去,用力拉开电梯门。里面还有余温,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陈砚跟上来,把相机贴在门框边缘,慢慢下滑。金属与电路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滋”声,门缝里渗出蓝紫色的光晕。
“快!”
我推开门,两人闪身而入。b2通道狭窄,头顶的日光灯忽明忽暗,墙壁潮湿,水泥表面布满裂纹。尽头是一扇铁门,门缝正往外漏光。
我们靠近时,把手触手滚烫。陈砚用袖子裹住手,刚碰到,整个人猛地一晃,像是被电流击中。
“里面有东西在放电。”他喘了口气,“不是普通的监控室。”
我拿出相机,将金属机身挡在前面,自己握住把手。热量透过布料传来,但电流顺着相机外壳流走,门锁“咔”地弹开。
铁门虚掩,七台老式电视机并排摆在地上,屏幕全亮着。画面清晰,是1997年的疗养院监控录像。
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手术台边,手里拿着注射器。镜头推进,拍到床上孩子的脸——七岁的我,闭着眼,额头贴着电极片。
所有屏幕同时闪烁了一下。
“这是母体唤醒实验。”陈砚的声音发涩,“第七次同步。”
电视信号源来自角落的一台录像机,磁带标签写着:“母体唤醒·第七次同步”。
他伸手去拔电源线。
就在指尖碰到插头的刹那,画面定格在我睁眼的瞬间。
七台电视屏幕同时炸裂。
玻璃碎片像刀子一样飞溅,我扑向陈砚,把他按倒在地。碎片擦过脸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痛感。烟雾从电视机内部涌出,带着烧焦的塑料味。
等尘埃落定,我们爬起来。
老周跪在房间中央,双膝陷进水泥地,像是被人硬生生按进去的。他头垂着,肩膀放松,嘴角竟然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右手紧紧攥着一张照片。
我走过去,蹲下,轻轻掰开他的手指。
是全家福。泛黄的相纸,边角磨损严重。七岁的我站在父母中间,笑着比耶。背景是老房子的阳台。
可在阳台玻璃的倒影里,站着一个女人。
酒红色丝绒裙,珍珠发卡,手指轻轻搭在玻璃上,像在抚摸画中的我。
和镜中那个“她”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有字,用血写的:“她回来了。”
笔迹和护士笔记上的修改文字完全一致。
我摸了摸照片,纸面烫得惊人,仿佛还在显影过程中。
“这不是普通的照片。”我把相纸放进密封袋,塞进内袋。
陈砚检查老周的脖子,翻起衣领。后颈皮肤下嵌着一块微型芯片,只有米粒大小,表面刻着编号:08。
“档案馆失踪案里的同款。”他声音低沉,“他们都在用这种芯片控制人。”
“所以他不是自愿的。”
“他是钥匙。”陈砚抬头看我,“b2的活体密钥。只要‘她’需要开启,就会远程激活他。”
我站起身,环顾四周。炸裂的电视残骸散落一地,录像机还在运转,磁带缓缓转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我举起相机,对准老周的尸体。
取景框里,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很轻微,像是抽筋。
我按下快门。
“咔。”
底片显影后,那只手已经腐烂,指甲发黑,皮肉剥离,露出指骨。
可就在刚才,它是完好的。
陈砚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还记得七岁那年,是谁带你去疗养院的吗?”
我摇头。
“但我记得一件事。”我摸了摸左耳后的疤痕,“那天,有个女人牵着我的手,穿的就是那条酒红裙子。”
我们沉默地走出b2,沿原路返回。电梯上升时,我靠在墙上,感觉耳后一阵阵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脑子里钻。
回到704室门口,我停下。
屋里有声音。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说话声。
是机械运转的嗡鸣,低频,持续,从梳妆台方向传来。
我握紧门把手,没有立刻推开。
陈砚站在我身后,呼吸很轻。
“你听到了吗?”我问。
他点头。
我拧动把手,门开了。
屋内一片漆黑。
梳妆台的抽屉不知何时打开了半寸。
那台老式拍立得相机,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机身微热。
快门口,缓缓吐出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