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谨那嚣张而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血月映照、邪光冲天的焚星台下骤然响起,瞬间冻结了台顶激烈的厮杀和台下紧绷的对峙。
“龙影卫”首领,一个面容冷硬、目光如鹰的中年男子,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处,眼神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意:“刘谨!是你?!”
萧夜离伏在太湖石后,心中亦是剧震。刘谨!皇帝身边最得信任的内务府大总管,执掌宫禁采买、人事调派等无数要害之权,可谓权势熏天。他竟然早已投靠阿依慕,或者本就是“影”组织深埋宫中的一枚棋子?难怪阿依慕能在宫中如鱼得水,调动内务府官窑,布设“赤霞器”,甚至在重重守卫下接近焚星台!
“不错,正是咱家。”刘谨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前走了几步,苍白的脸上挂着令人极不舒服的笑容,“李统领,多年不见,你这‘龙影卫’统领的位置,坐得可还安稳?哦,对了,今晚之后,恐怕就不需要什么‘龙影卫’了。”
“放肆!阉奴安敢口出狂言!”李统领勃然大怒,手中长剑直指刘谨,“你勾结妖女,图谋不轨,罪该万死!来人,给我拿下!”
数名“龙影卫”精锐闻令而动,如离弦之箭般扑向刘谨及其手下。
然而,刘谨却只是嗤笑一声,身形纹丝不动。他身后那七八名黑衣人同时迎上,刀光剑影瞬间交织在一起。甫一交手,“龙影卫”便惊觉对手实力之强,竟丝毫不亚于他们这些千挑万选、训练有素的皇家暗卫!而且这些黑衣人招式狠辣诡异,配合默契,显然是久经战阵的死士。
刘谨竟能在皇帝和“龙影卫”的眼皮子底下,培养或隐藏如此一批高手!
就在台下战作一团之际,焚星台上,阿依慕的吟唱声陡然拔高!那声音并非中原语言,而是带着古老西域韵律的奇异咒文,音节拗口,却蕴含着某种摄人心魄的力量。随着她的吟唱,她手中托举的那件物品——在暗红光芒映照下,隐约可见那是一截约莫半尺长、非金非木、颜色暗沉如铁、表面布满繁复火焰纹路的奇异短杖——开始散发出蒙蒙的、与祭坛图案同源的暗红光芒!
短杖顶端的火焰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丝丝缕缕的暗红能量从中流淌而出,与祭坛中心凹陷处那汇聚的磅礴邪力遥相呼应,如同钥匙插入锁孔,即将开启禁忌之门!
“阻止她!她在开启‘地火之门’!” 一个苍老而急促的声音忽然从萧夜离侧后方不远处传来。萧夜离猛地回头,只见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掠过荒草丛,速度快得惊人,直扑焚星台!看那身形和轻功路数,竟是“龙影卫”中辈分极高、据说早已退隐的上一代高手!
灰影老者人在半空,已然隔空一掌拍向阿依慕!掌风凌厉无匹,带着破邪除秽的纯阳罡气,所过之处,空气中弥漫的甜腻毒烟和暗红邪光都被逼开一道缝隙!
阿依慕却仿佛早有预料,吟唱声不停,只微微侧身,左手手腕上那宽幅银镯光芒一闪,一道暗红色的火焰屏障凭空出现在她身前,挡住了灰影老者那雷霆一掌!
“轰!”
掌力与火焰屏障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火焰屏障剧烈晃动,颜色暗淡了几分,却并未破碎。而灰影老者也被反震之力迫得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在台边,脸色微红,眼中露出惊色。
“车师圣火障!果然是你这妖女!” 灰影老者厉喝一声,身形再动,手中已多了一柄泛着青光的短剑,剑光如练,再次攻向阿依慕。与此同时,台顶那些原本与“龙影卫”缠斗的西域武士,立刻分出一半人手,悍不畏死地扑向灰影老者,将其死死缠住。
祭坛中心,那暗红色的能量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仿佛一个即将爆发的火山口!焚星台周围的温度已经高得吓人,砖石开始发烫,空气扭曲变形。台基边缘,一些干枯的杂草甚至无火自燃,化为灰烬。
萧夜离心念电转。刘谨现身牵制“龙影卫”,灰影老者被阻,台上阿依慕即将完成仪式!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楚倾凰给的“冰心散”含在舌下,一股清凉之意瞬间驱散了邪光带来的些许烦恶感。同时,他体内那新生却精纯的内息如同沉睡的蛟龙彻底苏醒,沿着特定的经脉急速运转,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飘忽不定,几乎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就是现在!
他身形猛地从太湖石后弹射而出,没有选择从正面上台,而是如同壁虎游墙般,沿着焚星台侧面一处风化严重的砖石缝隙,手脚并用,悄无声息却快如闪电般向上攀爬!他所选的路径,正是方才观察时发现的、守卫相对薄弱且阴影最重的死角!
几乎在他动身的同时,台下正在与刘谨手下激战的李统领,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猛地大喝:“什么人?!”但此刻他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道模糊的黑影迅速接近高台。
萧夜离动作迅捷,几个起落便已接近台顶边缘。一名背对着他的西域武士似乎察觉到风声,刚欲转身,一道冷冽的寒光已如毒蛇般吻过他的咽喉!萧夜离手中的精钢短匕没有丝毫停留,身形如风,直扑祭坛中心的阿依慕!
他的目标明确——打断仪式,夺取或摧毁那柄“钥匙”短杖!
阿依慕的吟唱已至最后关头,琉璃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疯狂燃烧的暗红火焰,对萧夜离的突袭似乎并未太过意外,甚至嘴角那妖异的弧度更深了几分。她握着短杖的右手微微抬起,对准了祭坛中心的漩涡,左手则对着萧夜离袭来的方向,虚虚一抓!
“嗡——!”
萧夜离只觉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力量瞬间缠上了自己的身体,如同陷入泥沼,动作骤然一滞!是精神力场!阿依慕不仅精通邪术,自身的精神力量也极为强大!
与此同时,祭坛中心那暗红漩涡猛地向内一缩,随即轰然向外爆发!一道直径足有丈许的暗红色火柱,混合着令人作呕的硫磺与血腥气息,冲天而起,直贯血月!天空中的暗红云层仿佛被这道火柱引动,剧烈翻涌起来,道道暗红色的闪电在其中蜿蜒游走,发出沉闷的雷鸣!
仪式,被强行催动到了最后阶段!
“哈哈哈哈!成了!圣火重燃,地火之门即将洞开!萧景琰,还有你们这些萧氏的走狗,都将在圣焰中化为灰烬,为我车师万千冤魂陪葬!” 阿依慕仰天狂笑,声音因激动和疯狂而尖利刺耳。她手中的短杖顶端,那火焰纹路炽亮如烧红的烙铁,与冲天火柱紧密相连。
巨大的火柱带来恐怖的高温和能量冲击,靠近祭坛的几名西域武士和“龙影卫”惨叫着被掀飞出去,身上燃起诡异的暗红火焰,瞬间烧成焦炭!灰影老者也被迫连连后退,脸色凝重至极。
萧夜离咬破舌尖,剧痛刺激下,强行挣脱了那精神力场的束缚,但身形已然慢了一瞬。而就是这一瞬,阿依慕左手手腕上的银镯再次光芒大放,数道暗红色的火焰锁链凭空生出,如同灵蛇般卷向萧夜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妖女!休得猖狂!”
一声苍老却威严无比的怒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焚星台东侧响起!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种镇压一切的磅礴气势,竟将那冲天火柱的轰鸣和漫天邪音都压了下去!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在一群气息更为深邃强悍的“龙影卫”高手护卫下,如同劈开黑暗的利剑,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来人一身常服,面容威严,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正是当今大雍天子——萧景琰!
皇帝竟然亲临这凶险之地!
萧景琰的目光先是在那冲天火柱和阿依慕疯狂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痛楚、愤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追悔?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萧夜离身上,看到他险象环生地躲避火焰锁链,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阿依慕,或者说……月奴的女儿,” 萧景琰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停下吧。车师的覆灭,非朕一人之过。你母亲的死,朕亦不知情。放下仇恨,朕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听到“月奴”这个名字,阿依慕狂笑骤止,琉璃色的眼眸中爆发出刻骨铭心的恨意与讥讽:“生路?萧景琰!你还有脸提我母亲?!若非你当年始乱终弃,将她弃于那蛮荒战乱之地,她怎会惨死?车师又怎会因你而引来灭顶之灾?!今日,我就要用这‘圣火之杖’,引动地脉之火,焚尽你这虚伪的皇城,让你和你的子孙,血债血偿!”
她猛地将手中短杖向祭坛中心狠狠一插!
“轰隆隆——!”
地面剧烈震动起来,仿佛地底有什么庞然大物被惊醒!焚星台台基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裂缝中透出炽热的红光和更加浓郁的硫磺气息!地火,真的要被引动了!
“陛下小心!” 李统领和灰影老者齐声惊呼。
萧景琰脸色铁青,眼中最后一丝复杂情绪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冥顽不灵!‘龙影卫’,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妖女,摧毁祭坛!”
更强大的“龙影卫”高手蜂拥而上,直扑阿依慕和那岌岌可危的祭坛。
而萧夜离,在皇帝现身的刹那,心神也是一震。但他立刻稳住,眼中寒光更盛。皇帝的出现,虽然带来了更强的力量,但也意味着局面更加复杂。他必须抢在所有人之前,打断阿依慕,拿到那柄短杖!
他身形一矮,险之又险地避开两道火焰锁链,手中短匕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并非攻向阿依慕,而是直刺那插在祭坛中心的“圣火之杖”!
围魏救赵!只要短杖移位或受损,仪式必然中断!
阿依慕察觉他的意图,厉喝一声,左手并指如刀,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红火焰刃凌空斩向萧夜离后背!同时,她右手死死握住短杖,不顾一切地将自身精血和精神力疯狂注入其中,试图加速地火喷发!
萧夜离感受到背后袭来的致命杀机,却没有回身格挡。他将全部的内力灌注于双腿和持匕的右臂,速度再增三分,眼中只有那柄越来越近的诡异短杖!
“噗嗤!”
火焰刃擦着他的肩头掠过,带起一蓬血花和焦糊的气味。剧痛袭来,萧夜离闷哼一声,却借着这股冲击力,身形更快,匕首的寒光,终于触及了那暗沉短杖的杖身!
就在匕尖即将刺入的瞬间——
短杖顶端那炽亮的火焰纹路,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古老威严、无边怨恨、以及毁灭一切的炽热洪流,沿着匕首,轰然冲入萧夜离的体内!
“啊——!” 萧夜离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被震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重重摔在台边碎石之中,手中的匕首脱手飞出,不知去向。
而那柄“圣火之杖”,在爆发出那恐怖一击后,光芒骤然黯淡下去,杖身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冲天火柱也为之一滞,地底的震动似乎减弱了些许。
萧夜离的拼死一击,虽未摧毁短杖,却显然干扰了仪式的进行,甚至可能损伤了这件圣物!
阿依慕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肉痛和更深的疯狂,她尖叫道:“萧夜离!你找死!” 她不再试图维持完整的仪式,而是将受损的短杖猛地拔出,对准了刚刚挣扎着站起的萧夜离,以及不远处脸色铁青的皇帝萧景琰!
“既然地火之门难开,那就让你们,先尝尝圣火焚身之苦!” 她将残存的、狂暴的邪力,尽数灌入短杖,准备发出最后一击!
血月之下,焚星台上,皇帝、皇子、复仇的圣女、背叛的太监、忠心的暗卫……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最后、也是最疯狂的毁灭漩涡之中!生死,只在一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