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云琅面容冰冷扫了那纨绔一眼,朝身侧一抬手,立马有人献上一块遮脸方巾。
他带上遮脸方巾跳下马,无视那纨绔的阻拦,一步步走到破庙门口,挨个探了探倒在地上之人的呼吸。
纨绔都快急死了,喝问这群府兵前卫:
“你们干什么呢?眼睁睁看着戚千户一个人以身犯险?他才多大,你们……”
“闭嘴。”
纨绔生怕这人喊他行他上,悻悻闭了嘴,眼看戚云琅探完鼻息,又掏出一块手帕擦了些地上的灰尘,再转到两面窗户处。
他忍不住又说道:“你们就不怕戚千户出事?还不快去帮忙?!”
这位小千户要是出了事,莫说新帝与定南大将军戚明彻,就是御史台那位不好惹的左佥都御史,和忠正伯燕家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百户似笑非笑睨他一眼,骑着马围着他转了一圈,慢悠悠地问:
“钱大公子,你怎么如此心急?莫非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叫人发现了?”
钱庭心虚地挪开视线:“放……放屁!本公子真要干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还敢去找人过来?还敢带你们前来?”
百户心说这可不一定,贼喊捉贼的事情,他们又不是没撞上过。
这次若非千户两个月前就带他们围着京城到处拉练,还不一定撞上呢。
钱庭被他的视线打量得心惊胆战,再一想既不是他的提议,又不是他下的命令,干脆把经过全秃噜了出来。
百户挑眉,半信不信。
同一时间,戚云琅轻嗅窗户上的味道,不受控制地别过头打了个喷嚏。
他回过神,眸子慢慢眯起,伸出手指搓了点灰尘放到眼前细看。
片刻后,戚云琅迟疑地揭开方巾,当着赶来的百户和钱庭的面,轻舔了下沾了灰尘的手指。
钱庭勒住马,扭曲着一张脸,转头问百户:
“你们千户这是……”
疯了?
百户瞪他一眼:“千户做事自有他的计较,无需你多嘴插话教我等做事!”
他早就看京中那群衙内、纨绔不顺眼,竟然还敢拿人命做靶子?真是胆大包天,肆无忌惮!
钱庭悻悻,扬声问戚云琅:
“戚千户,可是找出什么踪迹了?是不是妖邪?我知道一处道观,可灵了……”
戚云琅吐出灰尘,感受着舌尖火辣辣的疼,眸子一点点亮起。
他若没猜错的话,并非妖邪精怪,而是……
戚云琅解开水囊漱口,同时听着百户禀告来龙去脉。
待听到‘带箭簇射人’时,他面色骤然冷淡,直勾勾盯着紧挨百户壮胆的钱庭。
钱庭:“?”
瞪他干嘛?既不是他提议的,又不是他下的令。
他委屈!
然而钱庭还真不敢反瞪回去。
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府军前卫千户可了不得。
他爹平叛军,收复岭南、琼州立下大功,被封正二品定南大将军不说,甚至被先帝钦点给新帝做重臣!
……虽说钱庭他爹整天在府里骂戚明彻个老匹夫得以上位,全因他没把百姓当人看。
一开始做出一副被叛军打得连连败退的模样,再在几个月内颠覆性立功。
但谁不知道,都是先帝在幕后布局一切,戚明彻只不过是个听令行事的。
若不是戚明彻冒着遗臭万年的风险,扛住了巨大压力,先帝又趁此机会摸清各个州府的叛军势力,抓准时机同时铲除。
这一场前朝叛军风波,绝不止于岭南和琼州,只怕其他州府,福州、杭州、扬州、金陵乃至京城,都得被殃及。
死伤的百姓何止岭南与琼州?
钱庭暗戳戳怀疑过,戚明彻得以被指为新帝的重臣,极大可能不仅是因他的本事和他立下的功劳。
最关键的在于,戚明彻令行禁止,无有不从。
也就是两个字,听话。
新帝堪堪登基,臣子不一定得有多大的本事,但不能有半点谋逆造反不臣之心!
钱庭胡思乱想完,见戚云琅收回了视线,放好水囊,正盯着破庙不知在想什么。
他迟疑地问:“戚千户,这破庙该怎么处置?我看赵三不可能善罢甘休……”
戚云琅淡淡开口:“来人,砸了。”
“啊?”
钱庭和百户同时面露惊讶。
戚云琅打了个呼哨,招来手底下的人,平静地道:
“不论这处破庙有没有妖邪精怪,十来个人因它所伤,尤其赵家三公子,因此,留它不得。
另外,韩同,派人救醒倒地的人和马,送去隶属府军前卫的大夫处,务必让他们把人和马都治好,回头再送去赵三公子府上。”
百户点头,立马照着安排下去。
钱庭策马退后一段距离,眼见破庙被一锤两锤捶成渣渣,陷入了沉默。
黄昏时分,另一支约有五百人的人马携武器带道士与和尚赶来时,当场愣住:
“破庙呢?不是说就在这一块儿?”
带路的正是撺掇赵三公子拿书生取乐之人。
赵三公子被紧急送回京后,他不想被其家人怪罪牵连,一股脑将过错推到破庙上,坚称被精怪迷了眼。
现下环视一圈周围,别说什么被精怪施妖法迷晕的人和马,就连那座破庙,都不见了踪影!
唯余一地碎砖烂木倒在原地。
他无意识咽了口唾沫,吓到浑身发抖,左手拽了个道士,右手抓了个和尚:
“还……还真是见鬼了!”
许悦溪一行人并不知有人帮他们扫尾毁灭证据。
穿过山林走到另一个县城后,他们当晚就租了两辆马车,加速赶往京城。
虽说京城里也不怎么安生,人群里随便踩几脚,都能踩到个侯爷伯爷什么的,但也比京城外头,连个能做主的官衙、大官都没有要强!
原本三五天的路程,被他们连夜赶路硬是缩减到一天半。
直到排队出示一应凭证进了京,众人狠狠松了口气,皆是心有余悸。
宁书生朝许空山一拱手:“许兄,我打算到庙里借住到春闱前,不知你可有去处?”
许空山拿路引扇着风:
“我们提前租好了宅院,近日来京中的书生越来越多,各位兄台没处落脚的话,还得尽快赶去道观寺庙,否则连道观寺庙都得住满了。”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其他书生没有勉强,同他们告别后,或跟着宁书生赶往寺庙,或找亲戚朋友同窗借住。
书生们闲聊时,许悦溪在城门口看了又看,找熟人的踪迹。
金金,也就是高碎琼提过一句,会派书铺的掌柜来接他们。
然而许悦溪来回瞅了几眼,都没瞧见那位曾被高碎琼他爹带去潭州的书铺掌柜。
倒是瞧见了打马而来、意气风发的裴子衿。
许悦溪嘴角微抽,拿胳膊撞了下提着小药箱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