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有些干,大概是晒了太久的缘故。我注意到他的裤脚沾着泥点,靴底还带着些干枯的草屑——这不是城里人的打扮,倒像是从乡野间赶了远路来的。
年轻人的眼睛亮了亮,从马鞍旁解下那个青布包裹,双手递到我面前:小人奉刘亭长之命,有密信呈上。
我接过包裹,布角有些潮湿,带着一股淡淡的汗味和马臊气。包裹不大,却沉甸甸的,里面似乎包着个硬邦邦的东西。我捏了捏,是竹简的形状。
亭长还有何吩咐?我问,声音尽量保持平静。刘邦已经三个月没回家了,上个月托人带回口信,说是在县里帮曹参处理公务,可我知道,以他的性子,怕是又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了。
年轻人的双眸犹如深邃的湖泊一般,静静地凝视着我的面庞,仿佛要透过皮肤看穿我内心深处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眼神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意味,想要探究出我真实的想法和意图;同时又透露出一丝淡淡的敬佩之情,好像他已经从我的外表或者气质中察觉到了某些值得尊敬之处。
亭长说,夫人看了信便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亭长让小人转告夫人,近日城中不太平,若有陌生人打听,只说他去薛县走亲戚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不太平?这话从向来吊儿郎当的刘邦嘴里说出来,绝不会是玩笑。我攥紧了手里的包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劳烦先生了。我侧身让开半步,进屋喝碗水再走吧。
不必了。年轻人往后退了一步,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小人还要赶回县里复命。
他勒了勒缰绳,马打了个响鼻,前蹄腾空而起。
夫人保重。话音未落,他已经调转马头,沿着来时的路疾驰而去,玄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个青布包裹。阳光照在背上,却没有刚才那么热了,反而有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我低头看了看包裹,青布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黑,上面绣着的半朵梅花已经模糊不清——那是我出嫁时,母亲亲手绣的。
回到屋里,我把门闩插好,又搬了张矮凳抵在门后。堂屋里很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窗棂的缝隙里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走到案几旁,小心翼翼地解开青布包裹的结——那是个死结,我解了半天,手指被勒出一道红痕,才终于把包裹打开。
里面是一卷竹简,用红色的丝带系着。竹简很新,竹片边缘还带着些毛刺,显然是刚削好不久。我解开丝带,把竹简摊在案几上,一股淡淡的竹香混着朱砂的气味扑面而来。
竹简上的字是用毛笔写的,墨色很深,笔画却有些潦草,像是写得很急。我认得刘邦的字,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歪歪扭扭,像是被风吹过的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