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锹挖开最后一层泥土,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苏念跪在老橡树下,手电筒的光束照亮了那个深埋地下的铁盒——黑色的,四四方方,边缘已经有些锈蚀,看起来真的像陆延舟说的那样,是“最后埋下的东西”。
距离她从工具房抽屉里发现那封信和地图,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里,她经历了人生中最剧烈的内心挣扎。她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把地图放回原处,继续自己的生活。她可以和温言履行五年之约,等时间到了就结婚,组建新家庭。她可以告诉苏忘,你爸爸在天上爱你,这样就够了。
但最终,她还是拿着铁锹来到了这里。
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挖开这个盒子,不看到里面所谓的“真相”,她永远无法真正放下。那个“从未离婚”的秘密会像一根刺,永远扎在心里,让每一次和温言的相处都变成谎言,让每一次向苏忘讲述过去都变成伪善。
铁盒很沉。苏念把它从土坑里抱出来时,手臂都在颤抖。盒盖上没有锁,只有一个简单的搭扣。她深吸一口气,掀开了盖子。
里面果然有三样东西。
第一件,是一份泛黄的法律文件——《离婚协议书》。苏念颤抖着手翻开,看到了当年自己签名的位置。但那里的签名,笔迹虽然模仿得很像,仔细看却和她的笔迹有细微差别——比她的字更工整,少了一些她特有的潦草。
旁边是周婉华的签名,还有陆延舟的签名。日期是十年前,她离开陆家后的第二个月。
但文件最后一页的公证处盖章处,是空白的。
陆延舟留了一张便签夹在里面:“我买通了公证处的临时工,让这份文件‘意外丢失’。所以它从未生效。法律上,我们始终是夫妻,直到我死。”
苏念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
这就是陆延舟。永远用最极端、最霸道的方式爱她,即使这种方式让她窒息,让她愤怒,让她即使在多年后得知真相,依然想冲到他墓前大喊“你凭什么”。
第二件,是一份精神鉴定报告。瑞士顶级的心理医疗机构出具,日期是陆延舟确诊肝癌晚期后一个月。报告结论清晰:陆延舟先生意识清醒,逻辑清晰,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其遗嘱决定为个人真实意愿表达。
报告下面还有一行手写备注:“这份报告花了五十万瑞郎。我要确保,没有任何人能质疑你继承遗产的合法性。念念,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用钱买一个清白的未来。”
苏念把报告扔回盒子里,胸口剧烈起伏。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用伪造文件的方式让他们的婚姻存续,又用金钱买通专家证明自己清醒,就为了保护她不被陆家的人质疑。
多么矛盾,多么可悲,多么……陆延舟。
最后一件,是一封厚厚的信。信封上写着:“真正的最后一封信——看完后,请自行决定命运。”
苏念没有立即打开。她抱着铁盒,在深秋的橡树下坐了许久。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远处普罗旺斯的村庄亮着零星的灯火。世界如此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混乱、沉重、不知所措。
她想起温言温和的眼神,想起苏忘画的那道彩虹桥,想起自己这三年来努力建立的新生。然后她低头看着那个铁盒,看着里面那些会颠覆一切的秘密。
如果温言知道,他和一个法律上直到三年前都还是“已婚”的女人定下五年之约,他会怎么想?
如果苏忘知道,她的爸爸妈妈从未真正离婚,爸爸直到死都还是妈妈的丈夫,她会怎么理解“星星爸爸”的故事?
如果外界知道,“新生”品牌的创始人,那个讲述“废墟上开花”的女人,其实直到前夫死前都还是法律上的妻子,媒体会怎么写?
这些问题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最终,苏念还是打开了那封信。既然已经挖出来了,既然已经看到了前两样东西,她必须知道最后一封信里写了什么。
信很长,陆延舟的笔迹从开始的工整,到后来的潦草,显然是分很多次写的。
“念念: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挖开了盒子。也说明,你心里还有未解的困惑,还有需要告别的过去。
对不起,用这种方式留下这些。我知道你会恨我,恨我即使死了还要用婚姻捆绑你,恨我用这种方式介入你的新生活。
但请听我解释——不是为了获得原谅,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初衷。
伪造离婚协议,不是为了控制你。相反,是为了保护你。
你还记得吗?我确诊后,母亲曾经找过你,逼你签署放弃遗产声明。那时你签了,因为你想彻底摆脱陆家。但如果你签了,按照瑞士法律,你和忘忘将一无所有。
所以我做了两件事:第一,销毁了那份放弃声明(母亲不知道我偷换了文件);第二,确保我们的婚姻在法律上依然存续。这样,作为我的合法配偶,你自动拥有第一顺位继承权。加上那份精神鉴定报告,任何人都无法质疑。
我知道这很自私。用婚姻的名义捆绑你,即使在你恨我的时候,在法律上你还是我的妻子。但念念,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确保你和忘忘余生无忧的方式。
我死后,婚姻关系自动解除。从法律意义上说,你只做了三年的寡妇,而不是十年的‘前妻’。这对你的未来,对你可能会有的新感情,会少一些舆论压力——人们总是对‘寡妇’比对‘前妻’更宽容,这很荒谬,但这是现实。
至于温言……
我知道你们之间有情。我嫉妒得发疯,但我没有资格嫉妒。
如果有一天,你决定和他在一起,请告诉他这些。如果他不能接受你曾经在法律上是我的妻子直到我死,如果他因此退缩,那他不值得你托付。
如果他接受,并且依然爱你,那么……请替我谢谢他。谢谢他在我不在的岁月里,替我爱你,爱我们的女儿。
最后,关于忘忘。
永远不要告诉她这些。让她以为爸爸妈妈早就分开了,让她没有负担地接受温言,接受新的家庭结构。孩子的世界应该简单,不应该承载成人复杂的秘密。
这个铁盒里的东西,你可以全部烧掉。烧掉后,世界上除了你和我(我已经死了),再没有人知道这些秘密。你可以真正地、毫无负担地开始新生。
或者,你可以保留。作为一段荒诞过去的见证,提醒自己曾经被那样偏执地爱过,也被那样深刻地伤害过。
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接受。
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正地给你选择权。
念念,写到这里,止痛药的药效快过了,我又开始疼了。但这次疼的时候,我想起的是十八岁那年,你在图书馆睡着的样子。阳光照在你脸上,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那一刻我想,这个女孩真好看,要是能一直看着她睡觉就好了。
可惜后来,我用了十年时间让你睡不着觉。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如果有来生,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我会在远处静静看着你幸福,绝不打扰。
永别了,我的妻子。
陆延舟”
信到这里结束。最后几行字已经歪斜得几乎无法辨认,显然是陆延舟在极度疼痛和虚弱的状态下写的。
苏念抱着那封信,在橡树下哭了很久。不是撕心裂肺的痛哭,而是无声的、持续的流泪。眼泪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像一朵朵灰色的花。
她恨他吗?恨。恨他即使到了最后,还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爱她。
她原谅他吗?不知道。原谅这个词太沉重,她还没有力气去思考。
她只知道,现在她手里握着的是一个人用生命最后的时光,为她铺就的一条看似霸道、实则用心良苦的路。他用婚姻捆绑她,是为了给她法律保护;他隐瞒真相,是为了给她清白的未来;他埋下这个盒子,是为了让她在准备好的时候,自己决定是否面对。
天快亮时,苏念把铁盒重新埋回土里。但她留下了那封信——真正的最后一封信。其他的东西,她按照陆延舟的建议,准备烧掉。
回到房子时,苏忘还没醒。苏念在壁炉里生了火,看着那份伪造的离婚协议和精神鉴定报告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纸张燃烧时发出噼啪声,像一段旧时光在断裂。
最后,她拿起那封信,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扔进火里。她把它折叠好,放进了书房抽屉的最深处。有些真相,即使残酷,也应该被记住。不是为了怀念,而是为了理解——理解那个曾经伤她至深的男人,如何在生命的尽头,用他唯一懂得的方式爱她。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大亮。苏念洗了把脸,开始准备早餐。生活还要继续,苏忘还要上学,品牌还要运营,温言……温言还会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温言。五年之约还剩两年,但现在这个约定建立在“她从未离婚直到陆延舟死”这个秘密之上。她应该告诉温言吗?如果告诉他,他会怎么想?如果不告诉,这是不是一种欺骗?
这些问题还没有答案,门铃响了。
不是温言——他通常下午或晚上才来,而且有钥匙(苏念在三年前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为了方便他照顾苏忘)。
苏念透过猫眼看去,是一个陌生的快递员,手里拿着一个国际快递包裹。
她打开门。快递员递上包裹和签收单:“苏念女士吗?国际快递,从中国寄来的。”
包裹不大,但包装得很仔细。寄件人一栏写着:“周婉华”,地址是“中国·浙江省某寺院”。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
周婉华。陆延舟的母亲。那个曾经逼她签离婚协议,后来又在她面前下跪道歉的女人。这五年来,周婉华每年都会从修行的寺院寄来一封信,只报平安,不问其他。苏念从不回信,但会把信收起来——不是原谅,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但今年的信来得比往年早了一个月。而且,这次不是薄薄的信封,而是一个小包裹。
苏念签收后,拿着包裹回到客厅。她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个包裹看了很久,没有立即打开。
苏忘下楼了,揉着惺忪睡眼:“妈妈,早安。”
“早安,宝贝。”苏念把包裹放到一边,“快去洗漱,早餐马上好。”
早餐时,苏念一直心神不宁。她想着地下埋着的铁盒,想着刚烧掉的文件,想着抽屉深处的那封信,现在又加上这个来自周婉华的包裹。
太多的过去,在同一天涌来。
送苏忘上学后,苏念回到客厅,终于拆开了那个包裹。
里面首先掉出来的是一串深褐色的佛珠,每一颗都光滑圆润,显然被长期摩挲过。佛珠下面压着一封信,还有一个小锦囊。
苏念先打开了信。周婉华的字迹比五年前更加沉稳,但也更加苍劲:
“苏念:
见字如面。
今年这封信写得早,因为昨天是我在寺中为延舟诵经满五年的日子。按照佛家说法,亡者五周年是一个重要的节点,意味着他应该已经往生净土,彻底离开这个红尘世界了。
这五年,我每日诵经、抄经、禅坐,试图用这种方式赎罪——对你,对忘忘,也对延舟。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道歉,我也不奢求原谅。但有些话,我想在五年期满的今天,必须告诉你。
第一,关于延舟的遗嘱。我知道他把一切都留给了你和忘忘。你可能不知道,陆家的亲戚们曾经联合起来想要起诉,质疑遗嘱的有效性。是我用我手中剩余的股份和资产,一个一个买通了他们,让他们撤诉。我不是在邀功,只是想告诉你——延舟想保护你们,我也一样。这是陆家欠你们的。
第二,关于那场车祸。我后来查清楚了,确实是意外,和林清漪无关。但延舟一直以为是林清漪的报复,所以他用余生惩罚自己,也惩罚我。他恨我没有阻止他和林清漪订婚,恨我逼你离开。某种程度上,他是对的。如果我当年不那么势利眼,如果我接受你,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延舟在临终前,除了留给你的那些,还给了我一样东西。”
想到这里,苏念屏住了呼吸。她往下看:
“他给了我一个银行的保险箱钥匙,说等他死后五年,如果我没有打扰你,如果我真的在修行赎罪,就可以打开。我昨天去开了。
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妈,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你真的变了。那么,请替我完成最后一件事——去告诉念念,我在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埋了东西。如果五年后她已经开始新生活,有了新的爱人,就不要说了。如果她还没有,请告诉她。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挖开。’”
苏念的手开始颤抖。所以陆延舟埋下的不只是给她的地图,还有给周婉华的指令。他用这种方式,确保这个秘密不会永远沉睡——如果周婉华真的改过自新,她会来告诉她;如果周婉华没有,这个秘密就永远埋藏。
“所以,苏念,”信继续写道,“如果你还没有开始新的感情生活,如果你还有困惑,那么请去花田的老橡树下挖开。那里有延舟最后想对你说的话。如果你已经幸福,就当我没说过这些。
另外,那串佛珠是我在佛前供奉了五年的,每一颗珠子我都诵过十万遍佛号。请给忘忘,愿佛祖保佑她平安长大,一生顺遂。
锦囊里是一缕我的头发——按照寺里的规矩,修行人落发时,第一缕头发要留给最牵挂的人。我没有资格做忘忘的奶奶,但请允许我用这种方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守护她。
最后,这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五年期满,我的赎罪之路告一段落。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打扰你。我会继续在寺中修行,直至往生。
愿你余生,平安喜乐。
周婉华
绝笔”
信到这里结束。苏念拿着信纸,久久不能言语。
所以周婉华也不知道铁盒里具体是什么,她只是按照陆延舟的指示,在五年期满后来提醒她。而苏念,在昨天夜里,在收到这封信之前,已经自己挖开了那个盒子。
命运的巧合,让人无言。
苏念拿起那串佛珠。珠子温润,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她想起周婉华信里说的“每一颗珠子我都诵过十万遍佛号”,算下来,五年,每天,这个曾经高傲势利的女人,真的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
还有那个锦囊。苏念打开,里面确实是一缕花白的头发,用红绳系着。旁边还有一张小字条:“这是奶奶的头发。如果忘忘问起,就说是一个远方的老人,希望她健康快乐。”
苏念把佛珠和锦囊放在一起,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恨吗?恨过。但现在,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用五年修行来忏悔,用最卑微的方式表达牵挂,她恨不起来了。
原谅吗?也许还没有。但至少,她可以理解——理解一个母亲的悔恨,理解一个老人晚年的孤独。
下午接苏忘放学时,孩子一上车就叽叽喳喳讲学校的事:“妈妈,今天美术老师表扬我了!说我画的彩虹桥很有创意!”
“真棒。”苏念勉强笑了笑。
苏忘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妈妈,你不开心吗?”
“没有。”苏念摸摸女儿的头,“妈妈只是在想事情。”
回到家,苏念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佛珠和锦囊拿了出来。她把苏忘叫到面前:“忘忘,妈妈有样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
苏念把那串佛珠戴在苏忘手腕上——有点大,但可以绕两圈。“这是一位……远方的奶奶,送给你的礼物。她说希望佛祖保佑你平安长大。”
“哪个奶奶?”苏忘好奇地问,“是温叔叔的妈妈吗?”
“不是。”苏念轻声说,“是……一个曾经做错事,现在在努力改正的奶奶。”
苏忘似懂非懂地摸着佛珠:“她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因为她爱你。”苏念抱起女儿,“即使她离你很远,即使她不能来看你,但她依然希望你好。”
“那我可以谢谢她吗?”
“她在很远的地方,听不到。”苏念说,“但你的快乐,就是对她最好的感谢。”
晚上,温言来了。他带了一瓶红酒,说是庆祝诊所开业三周年。吃饭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苏念的心不在焉。
“怎么了?”他问,“今天好像有心事。”
苏念看着温言关切的眼神,心里涌起强烈的冲动——她想告诉他一切。告诉他铁盒的秘密,告诉他自己直到三年前都还是陆延舟法律上的妻子,告诉他周婉华的来信。
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还不是时候。她需要时间消化,需要想清楚怎么说,需要准备好接受温言可能会有的任何反应——震惊、愤怒、失望,或者……理解。
“没什么。”她最终说,“只是有点累。”
温言没有追问,但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担忧。饭后,他照例帮忙收拾厨房,然后告辞离开。临走前,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说:“苏念,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分担的,任何时候都可以告诉我。”
“我知道。”苏念点头,“谢谢你,温言。”
关上门后,苏念靠在门板上,深深吸了口气。她走回书房,打开那个放着陆延舟最后一封信的抽屉。她拿出信,又读了一遍。
然后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夜色中的花田,看着那颗永远闪亮的星星。
“陆延舟,”她轻声说,“你赢了。即使死了五年,你还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往前走。”
星星安静地闪烁,像无声的回答。
那天晚上,苏念做了一个决定。她拿出纸笔,开始写信——不是给陆延舟,不是给周婉华,而是给温言。
她决定告诉他一切。在五年之约还剩两年的这个节点,她要把所有的秘密摊开在他面前。他要走要留,她都必须接受。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地新生——不是建立在隐瞒和秘密上的新生,而是即使知道所有黑暗真相后,依然选择走向光明的勇气。
信写得很长,写了整整一夜。从陆延舟伪造离婚协议,到铁盒里的秘密,到周婉华的来信。她写了她的挣扎,她的困惑,她的愧疚。
天亮时,信写完了。整整十页纸。
苏念把信装进信封,写上“温言亲启”。然后她把它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等温言下次来时,她会让他看。
做完这一切,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知道接下来可能天翻地覆,但至少,不再逃避。
她走到苏忘的房间,孩子还在熟睡,手腕上戴着那串佛珠。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佛珠泛着温润的光。
苏念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无论发生什么,妈妈都会保护你。”
转身离开时,她没有注意到,苏忘手腕上的佛珠,在月光下闪过一道极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光。
像某种遥远的祝福,也像某个未完的故事,正在等待下一个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