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坑底的金紫色光芒消散后的第十个月，曙光研究所的暖房里已爬满了新培育的紫藤。
淡紫色的花穗垂落如瀑，微风拂过便漾起细碎的香浪，将暗能量残留的最后一丝阴冷彻底驱散。
柏羽坐在定制的轮椅上，指腹摩挲着扶手内侧刻着的极小 “安” 字。
那是念安在他第一次能坐起时，偷偷用能量刻下的，边缘还带着稚嫩的弧度。
他望着不远处的花架，念安正蹲在那里记录数据，白大褂的衣角沾了点泥土，指尖萦绕的淡金色能量丝像纤细的阳光，轻轻拂过一片新叶。
叶片原本泛着淡灰的底色，在能量触碰下渐渐透出鲜活的翠绿，那是新培育的 “望舒草”，能随土壤暗能量浓度变色，浓紫预警，浅绿安全，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叶脉。
【世界线稳定度 32%，较上月提升 0.05%。】
脑海中突然响起 007 的电子音，比最初机械的语调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像是被这暖房的温度焐化了几分。
【预计完全稳定需超过五十年。监测到非洲草原暗能量残留波动异常，可能影响局部生态恢复速率。】
柏羽不动声色地抬眼，透过玻璃穹顶看向远方。
天空是久违的湛蓝色，几只信鸽从空中掠过，翅尖划过流云。
那是重建区培育的第一批信鸽，负责传递偏远地区的物资需求信息。
念安刚好回头，捏着那片望舒草跑过来，叶片上的晨露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在轮椅扶手上晕开小小的水渍：“爸爸，你看！这片叶子在能量充足的地方能保持三天翠绿！以后重建区的居民只要种上几盆，就能自己监测环境安全了。”
阳光透过穹顶的棱镜效应，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鬓角的碎发泛着浅金色，鼻梁上沾着一点花粉，像极了妻子当年在植物园写生时的模样。
这是暗能母体被摧毁后的第一个秋天。
全球两百三十七个重建区已完成初步规划，曙光研究所主导的 “种子银行” 项目在亚马逊雨林的原基因库遗址重建，首批发放的十万份抗污染稻种用可降解能量盒封装，盒子上印着小小的望舒草图案。
那是念安特意设计的，说要让希望看得见。
纽约废墟上的临时医院已转型为常规医疗机构，曾经用来消毒的能量喷雾器被改造成了农作物灌溉设备。
西伯利亚的猛犸象保护区正式挂牌，晚安带着团队安装的能量屏障能精准区分变异兽与原生动物，屏幕上实时跳动着象群的活动轨迹。
柏羽的身体在念安的能量共鸣下逐渐好转，清晨能扶着栏杆站十分钟，但每逢阴雨天，后背那片被暗能量灼伤的皮肤仍会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即便覆盖着层层治疗薄膜，那道从肩胛延伸到腰侧的暗紫色印记也从未消退，边缘的纹路像极了陨石坑的裂痕，是无法磨灭的勋章，也是永恒的枷锁。
“007，稳定度提升和这些变化一一对应？” 柏羽在脑海中轻声问，目光追着念安的身影，看她蹲下身给刚发芽的幼苗盖保温膜。
【是的。】007 的回应精准而迅速，附带了一份全息数据图谱在他意识中展开，【人类文明重建进度权重 35%，生态系统恢复率权重 40%，暗能量残留衰减权重 25%，三者均与世界线稳定度呈正相关。昨日伦敦重建区完成首座能量净水厂，贡献稳定度提升 0.07%。】
柏羽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看着念安直起身时揉了揉腰。
这些天她为了调试望舒草的基因序列，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暖手宝，那是用回收的末世防护服材料改造的，按下开关便透出温和的热度。
“安安，过来歇会儿。” 他扬声喊道，将暖手宝递过去，“别累坏了，植物长得比人快，不差这一会儿。”
念安接过暖手宝贴在腰上，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还是爸爸疼我。”
她挨着轮椅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了糖纸递到柏羽嘴边，“实验室新做的能量糖，用望舒草提取的，甜不甜？”
糖块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柏羽点头，看着女儿眼底的红血丝，心里既骄傲又心疼。
这样也好，他想，世界线慢慢稳定，他就能多陪她几年，看着这个被他们亲手从地狱拉回来的世界，一点点长出新的模样。
接下来的第七年，全球重建进入攻坚期。
念安带领团队研发 “能量屏障城市系统”，需要将分散的净化能量聚合成统一屏障，既要抵御可能的能量余波，又不能影响植物生长。
实验室的灯光连续一周没有熄灭，白板上写满了复杂的公式，地上散落着无数草稿纸。
柏羽每天都会推着轮椅去实验室，坐在角落的专属位置上，那里放着他整理的末世能量波动笔记。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念安卡住时，轻声提点一句：“试试用当年中和剂的能量频率做基底，暗能量怕这个。”
念安眼睛一亮，立刻调整参数。
柏羽靠在椅背上，后背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但他死死咬着牙不吭声，只是看着女儿操控着全息投影，淡金色的能量丝与屏障模型连接，原本不稳定的蓝光渐渐变得柔和均匀。
“成功了！” 团队成员欢呼时，007 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世界线稳定度 46%，能量屏障系统使人类安全系数提升 60%，稳定速率加快。】
那天深夜，念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发现客厅还亮着灯。
柏羽坐在轮椅上，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碗温热的蜂蜜水，旁边是切好的水果。
他撑着疼痛，一点点挪到厨房做的，后背的治疗薄膜都蹭破了边角。
“爸爸，你怎么不叫机器人帮忙？” 念安的声音带着哭腔，快步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
柏羽笑着摇头，递过蜂蜜水：“机器人做的没有温度。”
他看着女儿喝下水，指尖泛起微弱的能量，轻轻按在她的太阳穴上，“累坏了吧？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第七年的雨季来得格外早，连绵的阴雨让柏羽的旧伤疼得钻心，整夜整夜无法入睡。
他怕影响念安工作，总是在她睡熟后悄悄挪到客厅，靠在沙发上咬着毛巾忍疼。
直到一个深夜，念安起夜时发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他，后背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暗紫色的印记透过布料隐约可见。
“爸爸！” 她扑过去抱住他，能量丝立刻缠绕上他的后背，泪水砸在他的肩头，“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柏羽拍着她的背，声音虚弱却温柔：“我没事，就是老毛病犯了。”
那天之后，念安在实验室隔壁收拾出一间休息室，放上一张能调节角度的病床，无论加班到多晚，都会每隔一小时回来看看他。
也是在那个雨夜，念安揉着通红的眼睛，将数据板递到他面前：“爸爸，非洲的土壤改良遇到瓶颈了，刚果盆地的暗能量残留太深，改良剂效果只有预期的一半，种下去的稻种全烂了。”
屏幕上的土壤样本呈深褐色，望舒草叶片插在里面，已变成预警的深紫色。
柏羽接过板子，后背的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眉，指节泛白。
他强撑着放大样本图谱，指尖划过那些扭曲的能量纹路：“这里的暗能量结构和陨石坑底的很像，是闭环形态，普通改良剂穿不透。”
他抬头看向念安，眼中闪过一丝笃定，“试试加入你的生命感应因子，就像当年中和剂那样。你的能量能和生命产生共鸣，能打破这个闭环。”
念安眼睛一亮，立刻起身冲向实验室。
柏羽靠在病床上闭目养神，007 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世界线稳定度 58%，非洲重建区能量紊乱已导致稳定速率下降 0.3%。念安博士的方案成功概率预估 72%。】
“我知道她能成。” 柏羽在心里回应，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实验室的方向，那里的灯光亮如白昼。
这些年，念安褪去了最初的青涩，白大褂穿在她身上越来越合身，讨论方案时会下意识摸鼻尖，和妻子当年做实验时的小动作一模一样。
有时柏羽会恍惚，仿佛看到两个身影在眼前重叠，泪水便会悄悄模糊视线。
第九年的春天，非洲传来喜讯。
刚果盆地的稻田里长出了绿油油的秧苗，望舒草叶片呈现出健康的翠绿色。
当地的居民拍了视频发过来，画面里黑皮肤的孩子捧着饱满的稻穗，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念安拿着手机跑回家，扑到柏羽身边：“爸爸，你看！成功了！他们说这是末世后第一次吃到自己种的米饭！”
柏羽看着视频，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007 的声音适时响起：【世界线稳定度 65%，非洲农业恢复贡献提升 1.2%。检测到宿主心率上升，情绪指数：愉悦。】
“你还能监测情绪了？” 柏羽打趣道。
【根据您的生理数据推导，误差率低于 5%。】007 的声音依旧平静，却莫名多了点人情味。
第十二年，曙光研究所主导的 “新文明秩序公约” 在全球联合会议上进行表决。
会议选址在日内瓦的旧联合国总部，那里的穹顶已用能量玻璃修复，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圆形会议桌上，映出各国代表的身影。
念安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西装，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站在发言台前宣读公约内容，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们确立‘能量平等’‘生态优先’‘资源共享’三大原则，废除旧时代国界壁垒，全球划分为七个重建大区，由曙光研究所提供技术支持，共同守护这颗星球。”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柏羽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旧全家福。
末世前他和妻子、年幼的念安在公园拍的，照片边缘已有些磨损，妻子的笑容却依旧明亮。
他看着聚光灯下的女儿，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废墟中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后背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眼眶却忍不住发热。
【世界线稳定度 71%。】007 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念安推动的公约使人类文明凝聚力提升 40%，稳定速率加快至每月 0.2 %。】
表决结果出来时，全场起立欢呼。
柏羽看着念安被各国代表围住祝贺，她从容地与每个人握手，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却在转身看到他时，瞬间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朝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那一刻，柏羽觉得所有的苦难都值了。
第十四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
曙光研究所的屋顶平台被白雪覆盖，远处的重建区亮起万家灯火，像散落在黑夜里的星星。
晚安带着一支探险队回来了，她穿着厚重的冲锋衣，脸上晒得黝黑，头发上还沾着雪粒，一进门就嚷嚷着：“柏叔！念安！我带回来好东西了！”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保温箱，打开后里面是一块晶莹的冰晶，里面冻着一朵紫色的花朵，花瓣层层叠叠，像镶嵌在水晶里的宝石。
“这是在南极冰盖下发现的！” 晚安兴奋地将冰晶递到柏羽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就是当年亚马逊雨林的那种净化花，没想到在南极也能生长！我给它取名叫‘极星花’，能在零下五十度存活，净化重金属的能力是原来的三倍！”
柏羽接过冰晶，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看着里面的花朵，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在绝境中生长的模样。
“太好了。” 他笑着说，“打算建个研究站吗？需要什么支持尽管说，曙光研究所永远是你的后盾。”
“我正想跟你们说呢！” 晚安拉着两人坐在平台的暖炉旁，给他们倒上热红酒，“我申请了南极研究站项目，已经批下来了！明年春天就动工，到时候培育更多抗极端环境的品种，让沙漠变绿洲，让冰原开花！”
热红酒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晚安滔滔不绝地讲着探险途中的趣事。
在太平洋深处发现了新的珊瑚群落，能发出淡蓝色的光。
在喜马拉雅山脉找到了未被污染的冰川水源，里面有存活了万年的微生物。
在撒哈拉沙漠培育出了耐旱的新草种，根系能深入地下十米吸收水分。
念安安静地听着，不时为柏羽添酒，柏羽则微笑着看着两个女孩，暖炉的火光映在她们脸上，温暖得让人不想移开视线。
【世界线稳定度 79%。】007 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生态系统恢复率已达末世前的 60%。极星花的发现预估可提升稳定度 2%。】
柏羽没有回应，只是举起酒杯，对着夜空轻声说：“我们做到了。”
风吹过平台，带着雪的清冽，他仿佛听到了妻子的回应，在风声中轻轻回荡。
第十七年，柏羽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离不开轮椅了。
他的视力开始下降，看东西需要借助放大镜，后背的疼痛也愈发剧烈，医生说暗能量残留已经侵蚀到内脏，无法逆转。
但他很少表现出来，每天都会坐在窗边，看着曙光研究所的人来人往，听念安给他讲各地的好消息。
亚洲重建区建成了全球最大的能量发电站，欧洲的艺术博物馆重新开放，美洲的孩子们开始学习新的课程，课本里有他们当年对抗暗能量的故事。
有一次，一群孩子来研究所参观，围着柏羽问东问西。
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举着画笔画的望舒草，仰着头问：“柏爷爷，当年你真的用能量打败了大怪物吗？”
柏羽笑着点头，摸了摸她的头：“不是我，是大家一起。还有你念安阿姨，她才是真正的英雄。”
小女孩眨着眼睛：“可是老师说，没有你保护念安阿姨，就没有现在的我们。”
那天晚上，念安回来时，发现柏羽坐在窗边发呆，手里拿着那个小女孩送的画。
“爸爸，在想什么呢？” 她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柏羽将画递给她，声音温柔：“在想，我们没有辜负这些孩子。”
念安看着画纸上稚嫩的笔触，眼眶一热：“是我们一起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