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 年秋,北风卷着碎雪粒抽打在红旗公社的山梁上,扬岭生产队的寒夜沉寂得只剩枯枝断裂的脆响。
土坯房的窗纸被风吹得 “哗啦啦” 响,炕头的老棉絮裹着零星的暖意,社员们大多早已蜷进被窝,只有西坡那间孤零零的茅草屋,前半夜还透着煤油灯昏黄的光。
上海知青王柏羽又在画图纸了。
突然,一道橙红色火舌猛地舔破西坡的黑暗,秸秆燃烧的噼啪声瞬间撕裂寂静,浓烟像墨汁似的渗进雪雾里。
“走水了!柏羽的屋走水了!” 放牛归来的老汉李栓柱扔下单车,赤着脚在雪地里狂奔,嘶哑的喊声刺破夜空。
夜风像添柴的手,将煤油灯掀翻的火星卷向干透的茅草屋顶。
那屋顶铺着三年没换的稻草,经夏晒冬冻早已脆如薄纸,不过半袋烟的功夫,整间茅屋已被火墙包裹。
灼热的气浪逼得坡下的黑山羊连连后退,羊角撞得石墙 “咚咚” 响,烧焦的草灰混着雪沫子飘落在田埂上,沾在刚出土的麦苗尖上。
“救火!快救火啊!” 队长李建国披着棉袄冲出家门,腰带都来不及系。
他身后跟着拎木桶的赵红兵,端陶盆的陈俊英,还有拄着拐杖的老婆婆。
谁都知道,这屋里住着的上海知青王柏羽,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家寡人,去年冬天才从知青点搬出来独居,平日里除了下地就是闷在屋里画那些 “齿轮道道”,此刻定然没处可逃。
赵红兵和两个后生直奔村头的老槐树,七手八脚解开铁链。
那是生产队唯一的救火工具 “水龙”。
这杉木打制的桶身刷着棕油,两侧黄铜泵身磨得发亮,两人抬着往坡上跑时,桶沿的水珠滴在雪地上,冻成一串小小的冰珠。
更多社员从各自家里奔出来,有的拎着腌菜缸改造成的水桶,有的抱着葫芦瓢,踩着没膝的积雪往坡上冲,棉鞋陷在雪地里,拉出长长的痕迹。
可晚了。
当赵红兵他们抬着水龙赶到,压动泵身射出第一道水柱时,屋顶的横梁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咔嚓” 一声脆响后轰然坍塌,火星溅起丈高,烫得前排的人连连后退。
李建国望着坍塌的屋架直跺脚,粗布棉袄上落满黑灰,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
他还记得开春时,这知青抱着一摞图纸找他,说想改改队里的播种机,让每亩能多收十斤粮。
水龙的水柱持续射向火场,却像泼在烧红的铁板上,只发出 “滋啦” 的闷响就消散了。
陈俊英端着陶盆往返于坡下的水沟,冻红的手指捏不住盆沿,水洒了大半,裤脚早已湿透,冻得硬邦邦的。
浓烟裹挟着焦糊味弥漫开来,混着煤油的刺鼻气息,呛得人直咳嗽,社员们手里的水盆木桶渐渐停了动作。
雪光映着焦黑变形的床板,那是柏羽从上海带来的旧木板床,此刻只剩扭曲的炭架。
几根未燃尽的棉絮还在冒着青烟,地上只剩一堆无法辨认的灰烬,偶尔有火星从灰烬里蹦出来,转瞬又被落雪扑灭。
“造孽啊…… 这孩子才二十出头……” 张老婆婆抹着眼泪叹气,袖口沾满黑灰,“前儿个还帮我修过纺车呢。”
赵红兵攥着水桶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他早上还见王柏羽在知青点的磨盘旁磨镰刀,说要帮苏家割冬麦,苏家姑娘晓梅前几天还托他给柏羽带过腌萝卜。
没人注意到,坍塌的屋角暗处,一缕几乎透明的虚影正与焦黑的躯体重叠。
回到地府修正72h之后,柏羽开始了下一个任务。
刚穿过时空裂隙,剧烈的灼痛感就从四肢百骸炸开,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火里淬过一遍,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烙铁烫着。
他想挣扎,意识却被这具躯体的剧痛钉在原地,耳边突然响起007冰冷的机械音,不带一丝感情:
【叮,检测到宿主灵魂与目标躯体适配成功。】
【任务世界:年代文世界】
【任务等级:S级世界】
【核心任务目标:修正事件,稳定世界秩序。】
【身份匹配中...匹配成功:上海插队知青王柏羽】。
【异常源:重生者林晚秋。】
【偏差事件 1:1973 年 10 月,利用与公社文书的亲属关系,以‘代存’名义囤积救济粮60 斤,导致原轨迹中苏家 1974 年春因缺粮家破人亡。苏家男主人苏老实患水肿病无粮调养,次年三月病逝,女儿苏晓梅被迫辍学务农。】
【偏差事件 2:1973 年 12 月,篡改工农兵学员推荐档案,将‘群众推荐’栏的苏晓梅名字划去,替换为自身信息,通过‘领导批准’环节顶替入学资格。原轨迹中苏晓梅应进入省农机学院学习,毕业后回公社主导农机改良计划,现计划延误三年,导致播种效率仍停留在人工水平,每亩减产约 15%。】
【灵魂重塑开始,与目标躯体匹配中...神经连接同步...记忆碎片整合...】
灼痛感渐渐退成细密的刺痛,像无数根针在扎皮肤。
柏羽在一片霉味中睁开眼,眼皮重得像粘了浆糊。
身下是铺着稻草的地面,稻草里混着细碎的麦壳,扎得后颈发痒。
鼻尖萦绕着柴灰与草药的混合气味,那是社员们用野菊花和艾叶熬的药汁,糊在伤口上凉丝丝的。
身上缠满了粗布绷带,那布浆洗得发硬,一动就牵扯得伤口发麻,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这是生产队的临时柴房,墙角堆着捆好的玉米秆,码得整整齐齐,最上面还盖着塑料布防雪。
唯一的小窗糊着发黄的《人民日报》,报纸上印着 “农业学大寨” 的标题,边角已经磨损,透进微弱的雪光,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屋角立着个豁口的陶罐,里面插着几束干枯的野山菊,该是哪个好心的姑娘放的。
他动了动手指,指关节发出 “咔咔” 的轻响,触到上衣内袋里一片硬邦邦的东西。
那口袋缝得很严实,是原主特意加固的,大概是怕图纸受潮。
掏出来一看,是半块烧焦的硬纸板,边缘蜷曲发黑,带着炭火的余温,上面还能辨认出几道铅笔勾勒的齿轮线条,甚至能看到 “播种机齿轮模数 2.5” 的字迹,是农机图纸的碎片。
原主的记忆碎片顺着指尖的触感涌来,像电影片段似的在脑海里闪回。
上海石库门的弄堂,母亲在灯下缝补的旧毛衣,父亲递来的第一支绘图铅笔。
1972 年的火车站,红旗招展中他背着帆布包插队而来,帆布包上印着 “上山下乡” 的红字。
知青点的土炕,夜里和赵红兵挤在一起,听他讲村里的趣事。
无数个在煤油灯下画图纸的夜晚,灯芯烧得只剩一小截,手冻得发僵,就哈口气搓一搓再继续。
柏羽摩挲着图纸上残存的刻痕,指尖能感受到铅笔划过的力度,那是原主对农机改良的执念。
机械音的余响还在脑海里震荡,林晚秋、120 斤救济粮、工农兵学员档案……
这些关键词像钉子似的扎进意识里。
他想起刚才机械音提到的苏晓梅,原主的记忆里,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总爱站在田埂上看他画图纸,偶尔递来一碗凉水解渴。
他将碎片重新塞回口袋,绷带下的手指渐渐攥紧,指甲嵌进掌心的伤口,疼得让意识更清醒。
屋外传来赵红兵和陈俊英的对话,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进来:“…… 建国叔说,等天亮了就把骨灰收一收,报给公社……”
“可怜见的,连个亲人都没有,我那还有块粗布,到时候包一下吧……”
他们说要轮流守着 “王柏羽的骨灰”,可那堆灰烬里,根本没有真正的 “王柏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的滞涩感。
从今天起,他就是王柏羽了。
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在这个被篡改的世界线里,他要做的不仅是潜伏,更是要用藏在灵魂里的技术,把偏离的轨迹一点点拉回来。
先救苏家,再续上那停滞的农机改良计划,最后找到那个重生者林晚秋,让一切回到正轨。
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门轴发出 “吱呀” 的响声。
陈俊英端着一碗稀粥走进来,他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衫,脸上还带着救火时蹭的黑灰。
那碗稀粥盛在粗瓷碗里,上面飘着几粒米糠,是她从自家口粮里省出来的。
他刚跨过门槛,抬眼就对上柏羽睁开的眼睛,惊得 “呀” 了一声,粥碗 “哐当” 砸在地上,滚烫的米汤溅湿了草鞋,在雪地里烫出一小片湿痕。
“你、你没死?!” 陈俊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后退两步撞在门框上,“鬼、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