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湾的海风裹挟着咸腥寒意掠过天津卫城头。
暮色中的绿营守备大营里,火把在朔风中明灭不定,将牛皮帐篷的影子投射在夯土墙上,恍若张牙舞爪的巨兽。
\"报——!\"
一名绿营斥候跌跌撞撞闯入中军大帐,胸前甲胄沾满泥浆
\"统领大人八百里加急军令,命我部死守天津,待华夏军驰援!\"
话音未落,帐中油灯突然剧烈摇晃,几片灯花溅落在沙盘上,将标注着日不落和高炉国联军行进路线的朱笔痕迹烧出焦黑窟窿。
守备吴长庚猛地将茶盏掼在案几上,青瓷碎裂声惊得帐中众人齐齐一颤。这位年逾五旬的老将面庞抽搐着,铜烟杆在掌心重重敲击:\"好个调虎离山计!满青士兵脚刚撤,就让咱们这些拿烧火棍的挡洋枪!\"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帐中二十余名偏将,
\"看看咱们的家当——三千老弱残兵,五百杆打三枪就炸膛的火铳,拿什么去填洋人的炮口?\"
谋士陈墨白捻着稀疏的胡须,声音里带着试探:
\"大人,不如...暂避锋芒?\"
话音未落,吴长庚的烟杆已重重砸在桌案上,震得地图上的小旗簌簌发抖:
\"逃?往哪逃!临阵脱逃满门抄斩,难道你想让我吴家老少血洒菜市口?传令下去,明日卯时城外布防!\"
帐外突然响起一阵呜咽的号角,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惨烈战事哀鸣。
翌日破晓,薄雾尚未散尽,绿营兵卒们拖着锈迹斑斑的兵器,在天津城外三里处列阵。
寒风卷起士卒们破旧的号衣,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单衣。队伍中不时传来咳嗽声,几个年轻兵勇望着天际线,手心里沁出的冷汗将长矛木柄浸得发潮。
二十里外,英法联军的帐篷如同灰色潮水般漫过旷野。英军少将欧智威尔架起单筒望远镜,镜片后的蓝眼睛微微眯起:
\"上帝啊,他们在用长矛对抗蒸汽机?\"
他身旁的参谋长卡尔放下望远镜,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群清国人不过是被主子推出来挡枪的羔羊。听说他们的皇帝早带着后宫逃去热河了?\"
\"先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乔治威尔转动手中的鎏金怀表,
\"让炮兵连校准射程,来两轮炮击弹。\"
随着尖锐的哨声划破天际,十二门80毫米重炮缓缓转动炮管。炮车下的黄铜轮轴在泥地上碾出深深的辙印,仿佛死神的镰刀即将落下。
第一枚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传来时,绿营兵阵脚尚未完全稳住。
\"卧倒!\"营长的嘶吼声被爆炸声吞没。炮弹在队伍中央炸开,灼热的气浪掀飞了三名士兵,残缺的肢体如同断线风筝般抛向半空。泥土混着碎肉劈头盖脸砸下来,更多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直接炸成血雾。
吴长庚死死攥着腰间的佩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曾经熟悉的面孔在炮火中支离破碎,远处自家的军旗被气浪卷上半空,化作一团燃烧的灰烬。
\"顶住!给我顶住!\"
他的呐喊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然而更多的士兵开始崩溃,有人丢了兵器抱头鼠窜,有人跪在地上对着苍天磕头,还有人发了疯似的挥舞着长矛,却不知该刺向何方。
三轮炮击过后,曾经整齐的阵列化作人间炼狱。断肢残臂散落各处,未爆的哑弹插在泥地里微微震颤。吴长庚望着满地狼藉,喉咙里泛起铁锈味。他知道,这场仗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传令,撤!\"
他扯下胸前的虎符,狠狠摔在地上,
\"各寻生路吧!\"
乔治威尔望着溃逃的清军,镜片后的眼神充满难以置信:
\"这就是东方帝国的精锐?在克里米亚,就连希腊民兵都能抵挡我们三天!\"
卡尔却笑出声来,露出一口金牙:
\"将军,这恰恰说明大清已是风中残烛。省下的炮弹,足够我们在天津城好好搜刮一番了!\"
与此同时,天津城墙上,县令赵文远正死死攥着城垛。望着远处扬起的滚滚烟尘,他的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
\"王二!\"
他猛地抓住师爷的胳膊,
\"速去府衙,把内眷和账本都装上马车!从北门出城,往通州方向!\"
师爷欲言又止,却被赵文远的怒吼打断:
\"还愣着干什么?等洋人把咱们做成灯油吗?\"
当日不落高卢国联军的三色旗出现在视野中时,城墙下的青壮们开始骚动。几个拿着锄头的农夫扔掉武器,转身就要逃跑。赵文远望着手中的惊堂木,突然觉得讽刺——平日里这是他震慑百姓的威严象征,此刻却连块挡箭牌都不如。\"取白旗来。\"他声音沙哑,\"开城门,降了吧。\"
\"大人!\"师爷急得直跺脚,\"朝廷追责下来...\"
\"追责?\"
赵文远惨笑一声,统领的铁骑都败了,我们这群人能撑几时?\"
他望着远处的烟尘,突然想起半月前接到的密报:华夏军正在山东集结,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城楼下突然传来马蹄声,一名家丁气喘吁吁跑来:
\"老爷!北面发现大队人马!\"
赵文远的心跳陡然加快,举目远眺。暮色中,一支打着赤色战旗的队伍正朝着天津疾驰而来,战旗上\"华夏\"二字在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