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两人与厅堂其他人一样沉醉于这种从未体会过的氛围中时,明玉楼的音乐与鼓点会煞风景的戛然而止。
而后整个舞台空荡荡的,那一个个或妩媚风情、或婀娜多姿、或冷艳薄情的女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整个厅堂瞬间也安静了下来。
只有舞台上快要铺满一层的银锞子、金瓜子,在红色蜡烛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完……完了?”
朱希忠嗓子有些发干,他还没有看过瘾呢。
陆炳扭头看向徐孝先:“这就结束了?是不是太快了?”
“两位大人不是要去雅间吗?下官现在就带两位大人过去喝茶。”
徐孝先面带得意。
别说是朱希忠跟陆炳了,就是徐孝先第一次看的时候,也是被姜柔跟李青衣的小心思给惊艳的不要不要的。
虽说有后世那么多秀场的前车之鉴,但在这个时代欣赏到完全不同于后世的那种风情万种,还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尤其是在乐声戛然而止,佳人瞬间消失于舞台上时,那种意犹未尽的感觉,真的很让人抓心挠肝。
“你小子是不是成心的?这还没看过瘾呢?”
朱希忠气哼哼的看着徐孝先,他觉得这小子就是成心的。
“若是一次让客人看个够,往后明玉楼还怎么吸引客人?”
徐孝先嘿嘿的得意说道。
不情不愿的朱希忠这才起身,喃喃道:“你小子这是要让我替你招揽生意啊。
看了这你所谓的秀,往后若是想起时,或者是应酬时,岂有不来你明玉楼享乐的道理?
心思歹毒啊你小子。”
四楼花厅门口,李青衣与姜柔已经在恭候着。
踏进脚下地板铺着巨大牡丹花的地毯上,整个考究的雅间让朱希忠跟陆炳双眼一亮。
完全不同于明月阁的风格,别有一番让人心旷神怡的感觉。
三人再次坐定,李青衣在徐孝先招手后,很是乖巧的走到跟前。
随着徐孝先的介绍,朱希忠跟陆炳也只是略惊艳李青衣的姿容。
既然能够与明月阁的裴南亭齐名,自然在容貌上要有让人倾心愉悦的观感才是。
只是以陆炳跟朱希忠的身份与地位,显然也不会跟一个头牌姑娘客套着久仰久仰之类的话语。
看在徐孝先的面子上,淡淡点了点头,微微哼了一声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李青衣也不敢有不满。
虽然她平日里敢怼天怼地怼空气外加徐瞎子。
但在陆炳跟朱希忠面前,乖的跟只猫一样。
由明玉楼的其他姑娘为三人沏茶,而李青衣的任务便是抚琴助兴,充当背景音乐罢了。
一开始两人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是刚刚在一楼厅堂所见所闻的景象。
嘴里也是连连赞叹着:下次有机会再来之类的话语。
随着几杯清茶下肚,而后陆炳率先说起了正事。
朱希忠难得安静的坐在一旁倾听。
陆炳所言的自然还是锦衣卫一事儿,显然之前也曾经跟朱希忠商议过,所以按照陆炳的意思,那些被查出来有问题的,或者是跟仇鸾一案有牵连的,陆炳则是打算交由徐孝先帮他处置。
毕竟,如今徐孝先的手里,可还一直捏着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
随着陆炳跟徐孝先交代完,朱希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
这才说道:“听说你元日前抓了新任的昌平知州樊茂,以及顺天府之中郑象一家?”
“确有其事。”
徐孝先此时才回过味来,难怪朱希忠要跟自己喝茶呢,不会是跟这件事情有关吧?
朱希忠了然的哦了一声,而后问道:“此事可有通融的余地?皇上那里知晓了吗?”
“成国公这是……?”
徐孝先看向朱希忠,问道:“难道有人找到成国公了?不知是什么人?”
“私交不错的朋友。”
朱希忠倒是没有隐瞒,说道:“元日时来拜会我,跟我提及了此事,且知道我跟你认识。
本来是想要找陆大人的,但陆大人回绝了。
不过你放心,我也并未完全答应,只是帮着问一问可有通融的法子。”
“那成国公你得小心了。”
徐孝先不由自主看了一眼陆炳,想不到陆炳竟然先拒绝了旁人的求情。
“这话怎么说?”
朱希忠好奇道。
徐孝先长出一口气,缓缓道:“若是为郑象说辞还好一些,但若是为樊茂,成国公怕是就要想想怎么跟您私交不错的朋友划清界限了。”
“这么严重?”
朱希忠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徐孝先点了点头,倒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道:“樊茂一事儿牵扯到了俺答安插在京城里的探子。
说白了,便是樊茂已经被俺答收买了。
顺着樊茂这条线,北镇抚司还缉捕了俺答在京城的细作哈舟儿等十几个人。”
“那郑象是怎么回事儿?”
陆炳在旁问道。
“郑象是被樊茂蛊惑了,元日后就将前往太原赴任,便想着离任前能够捞上一大笔银子。
樊茂则是为了稳固自己昌平知州的位子,以及讨好俺答。
因而跟郑象一拍即合,打起了顺天府的粮草跟布匹等物资的主意。
两人于是借着救济昌平百姓、流民的幌子,把两万石粮食跟布匹、帐篷等暗中卖给了俺答。
而且……。”
徐孝先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还是说道:“郑象之子郑行书,跟抱月楼发生的一起命案有关,所以元日前,我不得不查封了郑象的府邸。
拿了他家的所有人。”
“此案开始审了吗?”
朱希忠皱眉问道。
“禀奏皇上前,我提前审了一次,至于接下来,还需要等东厂来人一同审讯。
但基本上都已经摸清楚了。”
“如此说来,是不是京城还有俺答的细作?”
陆炳皱眉问道。
徐孝先点着头:“应该还有,但恐怕跟哈舟儿并不是一条线上的。
而且……这还牵扯到了白莲教。”
朱希忠跟陆炳眉头皱的更紧了。
“怎么说?”
陆炳跟朱希忠异口同声的问道。
“即便是俺答去年袭扰京师,但我们都没有察觉到,俺答的身边有一个自称白莲教教主的赵全,其实一直深受俺答信任跟重用。
甚至我都怀疑,这一次俺答他们能够成功抵达京师城下,都跟这赵全的谋划有着极大的关系。
但不管去年俺答袭扰京师跟赵全有没有关系,就冲他能通过自己安排的细作哈舟儿收买樊茂一事儿,我觉得我们就不应该轻视此人。”
“杀了他如何?”
“谈何容易!”
徐孝先叹口气,道:“先不说赵全自己会不会防备,就是我们如今该如何接近赵全都是个问题。
何况,如今也只是知道一个人名,至于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想杀哪有那么容易。”
“这些事情皇上知晓吗?”
陆炳再次问道。
“知晓。”
徐孝先苦笑一声,道:“不过我还是被皇上臭骂了一顿,搞得我这几日都没敢去西苑觐见皇上。”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朱希忠问道。
“只能慢慢盘查一些可疑之人了,比如……。”
徐孝先看着两人,想了想道:“比如一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僧人,可怜兮兮的乞丐,平日里出手阔绰、喜欢结交一些官员的商贾,都是北镇抚司接下来要注意的对象。”
“僧人?乞丐?商贾还说的过去,查僧人、乞丐,你小心皇上知晓了又骂你一顿。”
陆炳皱眉,替徐孝先着想的说道。
“僧人、乞丐进出城不会有人严查,而出手阔绰的商贾,又会以贿赂的手段贿赂城门口的将士。
所以才会让俺答有机可趁。”
徐孝先像是在跟朱希忠、陆炳二人说明缘由,但也是在提醒两人,如今跟商贾打交道还是要小心一些才行。
两人显然也明白徐孝先的意思,不由自住的点着头。
“如此看来,我还是需要早做打算啊。”
朱希忠捋着下巴的胡须,看了看徐孝先跟陆炳,道:“想来两位也要做一些打算吧?”
“成国公是说……俺答今年还可能再次袭扰京师?”
陆炳问道。
朱希忠点了点头:“有备无患,十二团营改回三大营,又经历了仇鸾叛国通敌一事儿,我如今接替,不能再出错了,得早做准备才行。
徐孝先,你北镇抚司如今在京城也算是耳聪目明了,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可别忘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俺答再次袭扰京师的可能性不大,他也不愿意跟我大明完全撕破脸。
毕竟,俺答一直以来想要的都是与我大明互市。
何况他在草原也并非是一家独大、唯我独尊,右翼察哈尔也不是省油的灯,想来也会牵制俺答一部分的精力。
再加上还有瓦剌人在另外一边虎视眈眈。
俺答在草原上的日子,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好过的。
他同样也有着我们还无法知晓的难处与弱点。”
徐孝先说的极为自信,也让朱希忠跟陆炳多少心安了一些。
“往后需要我与陆大人为你做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朱希忠很是果决,神情凝重道:“若是你因事分不开身,到时候派个人知会我一声就行。
总之,京师不能再次被俺答袭扰了,也绝不能让皇上再为此而忧心忧虑了。”
“锦衣卫指挥使的腰牌还在吧?”
陆炳沉声问道。
此时的徐孝先,看看朱希忠,又看看陆炳,心头有些庆幸。
来到大明嘉靖年间,看来老天待自己也不错,最起码没有安排自己站错队。
且陆炳也好,朱希忠也罢,最起码要比油腔滑调的文人要好相处的多。
无论是徐阶还是严嵩,徐孝先始终不觉得他们能救大明。
而能救大明,给大明续命的那位,还特么的休假三年游山玩水去了。
不过那也是朝堂政事,跟兵事关系不大。
如今自己要做的,便是期望在仇鸾被抄斩后,锦衣卫、三大营以及东厂、北镇抚司四者能合力拧成一股绳,同心协力的一致对外。
如此一来,自己也就好生存一些。
同样,看着这个腐朽的大明,汉人的最后一个王朝,也能尽自己的一份力。
也但愿,当张居正重回翰林院,开始登上历史的舞台时,能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朝堂局势。
而这也坚定了徐孝先接下来的打算,那便是扮作商人秘密前往草原一次。
张居正可以放弃翰林院的差事儿,以养病为由游历天下、体察民间百态。
那么自己为何就不能利用如今手里的权利,也先去亲自了解一些自己的敌人跟“盟友”呢?
“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
朱希忠推了推徐孝先,而后伸了个懒腰:“行了,今日也算是尽兴了。
往后若是有事儿,完全可以都在这里商议,就这么定了。
对了,一楼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秀儿?
你得让时间长点,要不然让人意犹未尽、抓心挠肝的很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