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片寂静即将变得震耳欲聋之时,总统却猛地发出一声夸张至极的赞叹:
“哦!我的上帝啊!”
总统本人双手捂住胸口,身体微微后仰,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陶醉表情,仿佛被那“空无”之美震撼得无法自持。
“你们看到了吗?!这光泽!这纯净度!这无与伦比的切割工艺!”
他指着空盒子,对着身旁的副总统尼米特和战争部长肖大声说道,“看那红色!多么深邃!多么炽烈!就像……就像凝固的火焰!”
副总统J.d. 尼米特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状态。
他猛地凑上前,脑袋几乎要埋进盒子里,脸上堆满了极其浮夸的惊叹:
“难以置信!总统先生!这简直是大自然的奇迹!不,是神迹!我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具有灵魂的宝石!它似乎在对我说话,在诉说着……忠诚与荣耀的真谛!”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点头,仿佛真的在与那颗不存在的宝石进行着精神交流。
战争部长伊丽莎白·“贝茨”·肖的表现则稍显“生涩”,但她努力模仿着总统和副总统的语调,用一种激动的口吻说:
“这……这‘艾哲红石’的光芒,简直照亮了我的灵魂!它让我想起了……想起了我们伟大国家旗帜上的红色,是那么的热烈,那么的……充满力量!总统先生,您的眼光真是太独到了!这份礼物,太珍贵了!”
财政部长和马丁·帝诺也紧随其后,纷纷发出各种天花乱坠的赞美,言辞空洞却极尽谄媚,仿佛在竞相表演一场谁更能睁眼说瞎话的闹剧。
佩特手持着那个敞开的、内里空无一物的盒子,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
他看着眼前这荒诞至极的一幕,看着这些国家重臣对着空气顶礼膜拜,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怎么样?汉姆?”
总统终于将“欣赏”的目光从空盒子移开,重新落在佩特脸上,笑容愈发深邃,“这份礼物,还配得上你的功绩吧?是不是被它的美丽震撼得说不出话了?”
佩特嘴唇动了动,一个“空的”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多年的政治和军事生涯让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知道,答案本身毫无意义,重要的是态度。
就在这时,总统似乎兴致更高了。
他大手一挥,对着贵宾区内所有正襟危坐、脸色各异的军官和政要们朗声说道: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如此绝世珍宝,怎能只让我们几个人欣赏?来!在开赛前,大家都过来!都来近距离感受一下‘艾哲红石’的魅力!分享一下你们的观感!我要听听,在真正的美丽面前,诸位的灵魂会受到怎样的洗礼!”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你!约翰逊中将,”
他随意点了一位以耿直着称的空军将领,“你从阿拉斯加来的,见过北极光吧?来看看,是这‘艾哲红石’漂亮,还是你那儿的极光漂亮?”
那位约翰逊中将脸色一白,在众人的注视下,僵硬地走上前。
他低头看向那空盒子,喉咙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看到了空无一物,但他更看到了总统那看似随意,实则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以及副总统等人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时间一秒秒过去,贵宾区内的压力几乎令人窒息。
终于,约翰逊中将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地说道:
“……无与伦比,总统先生。这‘艾哲红石’……是我见过最……最震撼人心的宝物。北极光在它面前,也……也黯然失色。”
他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快速地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不敢再看任何人。
总统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很好!诚实!我就喜欢诚实的人!”他再次环视全场,目光变得更加具有侵略性,“下一个!谁来?让我们听听更多真诚的赞美!记住,我要听的是……真话!”
“真话”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一场公开的、赤裸裸的“指鹿为马”戏码,在这国家体育场的核心贵宾区内,正式拉开了帷幕。
无形的绞索,正在缓缓套向每一个人的脖颈。
佩特依然站在那里,手中的空盒子变得无比沉重,他明白,这不仅是对他个人的羞辱,更是一场针对整个军方,尤其是他麾下势力的,大规模“服从性测试”。
风暴,已经降临。
一股令人作呕的、近乎宗教狂热般的气氛开始在贵宾区内弥漫。
在总统及其核心圈子成员那充满期待与压迫的目光注视下,军官与政要们如同被无形之手推动,排成了一条沉默而缓慢移动的队伍。
他们依次走向佩特——以及他手中那个敞开的、空无一物的礼盒。
首先上前的是一位来自后勤系统的三星将军,他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几乎将整张脸贴到了盒子上:
“奇迹!这绝对是上帝创造的奇迹!看看这折射率!看看这无瑕的净度!我敢打赌,整个银河系都找不到第二颗如此完美的‘艾哲红石’!它让我……让我感动得想哭!”
他甚至还装模作样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总统满意地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吗?我一直喜欢你,哈哈哈哈哈哈,你很有眼光!”
紧接着是一位以技术背景出身、向来以严谨着称的太空军中将。
他走到盒子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那片空无看了足足十几秒。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额头上青筋微凸。
最终,在总统逐渐失去耐心的目光和副总统尼米特那看似友好实则警告的微笑下,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一种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的声音说道:
“……结构……结构非常稳定。光学特性……前所未见。是……是极品。”
说完,他几乎是逃离般地退后,脸色苍白如纸。
队伍在继续。每一位上前“观摩”的人,都上演着大同小异的荒诞剧。
有人绞尽脑汁搜刮着毕生所学的华丽辞藻来赞美那虚无;有人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眼神躲闪;有人则像背诵演讲稿一样,流利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空洞无比的奉承话。
空气中充满了“璀璨”、“炽热”、“忠诚象征”、“无价之宝”之类的词语,它们像廉价的彩带一样被抛洒出来,却掩盖不住内核的空洞与冰冷。
佩特始终站在那里,像一块被海浪不断拍打的礁石。
他面无表情地托着盒子,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开始微微发酸,但这生理上的不适,远不及他内心感受到的屈辱与愤怒的万分之一。
他看着这些平日里或威严、或矜持的同僚,此刻在权力面前被迫扭曲自我,表演着令人啼笑皆非的丑态。
他更清楚地看到,总统身边一名不起眼的助理,正拿着平板电脑,飞快地记录着每一个上前观摩者的反应、言辞甚至是细微的表情。那不是在记录对“宝石”的赞美,那是在给每个人打分,标记着“忠诚”与“可疑”。
这是一场公开的刑讯,拷问的不是事实,而是灵魂的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