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48年夏,当季汉五十万大军分三路北进的浩荡声势如同闷雷般滚过黄河两岸时,位于太行山以东、漳水之滨的魏国新都——邺城,则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压抑与恐慌之中。
魏国皇宫,虽经司马氏多年营建,试图重现当年曹魏洛阳的煌煌气度,但终究难掩一种根基不稳的虚浮。宫墙之内,人心惶惶的气息比宫外更为浓重。
皇帝曹芳高坐御座,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真正主宰这座宫殿和这个残破帝国的,是站在御阶之侧、身着蟒袍、面容阴鸷冷峻的大将军司马师。他的一只眼睛因早年罹患眼疾而略显浑浊,但另一只眼睛开合之间,锐利如鹰,扫视着殿下噤若寒蝉的文武群臣。
“诸位,都说说吧。”司马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压力,瞬间压低了殿内本就微弱的呼吸声,“伪汉倾巢而出,号称五十万,分兵三路。刘禅、诸葛亮亲率中军直扑壶关;陆逊东出陈留,意图不明;关平水师已入淮泗。局势危殆,该如何应对?”
殿内一片死寂。蜀汉的强大,早已不是秘密。光复中原,威服西域,跨海征夷,其国力之盛,军威之雄,给这些蜷缩在河北一隅的魏国臣子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片刻,老臣高柔颤巍巍出列:“大将军,蜀虏势大,然我有太行天险,尤其是壶关,乃并冀咽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年……当年汉武征匈奴,亦曾受阻于此。只要壶关不失,则河北无忧。当务之急,是向壶关增派援军,加固城防,囤积粮草军械,以逸待劳!”
“高司徒所言甚是!”另一员将领附和道,“壶关守将郭淮,沉稳善守,乃国之栋梁。再予其精兵强将,足以御敌于国门之外!”
司马师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何尝不知壶关重要?那是河北西面的门户,一旦有失,蜀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捣邺城!他更知道,蜀汉此番来势汹汹,绝非以往任何一次北伐可比。那个老对手诸葛亮,蛰伏多年,此番携雷霆万钧之势而来,必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壶关,自然要守,而且要死守!”司马师终于开口,声音斩钉截铁,“传令:”
“一、即刻从邺城禁军、河北各郡抽调精锐五万,火速增援壶关!粮草辎重,加倍拨付!”
“二、将洛阳武库以及邺城新造之雷火营器械,尽数运往壶关!”经过司马懿,司马师两代人不断模仿完善,虽然威力可能仍不及蜀军原版,但已是魏国所能拿出的、对抗蜀汉火器优势的最大依仗。
“三、命钟会为监军,持节,即刻前往壶关,督领战事,协调诸军!告谕郭淮,务必坚守,不得出城浪战!违令者,钟会可先斩后奏!”
选择钟会,司马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此子年轻,却才华超群,机变百出,且对司马家足够忠诚。派他去,既能协助郭淮防守,也有监视之意,更能借助其智谋应对蜀军可能的各种诡计。
“至于东路的陆逊和水路的关平……”司马师沉吟道,“陆逊动向,看似威胁邺城,实则为牵制。命羊枯率军三万,沿黄河布防,严密监视,不得使其渡河。关平水师……渤海沿岸各津渡、城池,加强戒备,多设拦江铁索、水中暗桩,谨防其登陆突袭!”
一道道命令从邺宫发出,魏国这架老旧的战争机器,在生死存亡的压力下,也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无数的兵马、粮草、军械,如同溪流汇入大江,涌向太行山麓那个名为壶关的生死之地。
就在司马师调兵遣将、钟会星夜奔赴壶关的同时,另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凶险万分的战争,在魏国的腹心之地——邺城,以及广袤的河北平原上,悄然进入了白热化。
季汉的“天眼”系统,在杜预的执掌下,早已将触角深入河北。而杜预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牌,便是通过多年经营,与魏国境内心怀汉室的世家大族——颍川荀氏建立的秘密联系。荀氏虽在曹魏为官,但内心始终以汉臣自居,尤其是荀彧被曹操赐死后,他们河北荀家就已经远离朝廷政治权利中心了,直到前些年与诸葛瞻取得联系,他们明白回归汉朝的时机到了,现得知诸葛亮即将北伐,自然是不留余力的帮助。
杜预的密室位于邺城一处不起眼的货栈地下。烛光摇曳,映照着墙上巨大的河北舆图,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杜预神色冷静,正对几名精干的“影卫”头目下达指令:“陛下大军已动,我等工作,进入最关键阶段!”杜预声音低沉,“荀家那边,已传来消息,司马师已派钟会前往壶关督战,并调集大量‘雷火营’器械增援。”
他手指点向地图上的几个关键点:“我们的任务有三:
其一,散播谣言,动摇民心军心!将我军势大、汉室正统、司马氏篡逆、以及……前番我军如何优待俘虏、如何安抚新附之地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散播出去。重点区域:壶关周边郡县、邺城、以及通往幽州的粮道沿线。要让魏国军民皆知,抵抗无益,归顺可生!”
其二,制造混乱,迟滞魏军调动!寻找机会,在其粮草运输路线上制造一些小规模的“意外”,如桥梁损毁、仓库失火。不必造成太大破坏,但要让他们感到处处掣肘,心神不宁。
其三,严密监控司马昭!我们这位老朋友,掌管着魏国的‘校事府’,绝不会坐视不理。他必会全力反扑,肃清我暗探。所有联络点,启用备用方案,传递信息务必加密,行动加倍小心!”
“喏!”影卫头目们领命,悄然散去。
很快,一股股无形的暗流开始在河北大地涌动。
在邺城的酒肆、茶坊中,开始有人“无意”间谈起蜀汉皇帝刘禅如何仁德,丞相诸葛亮如何算无遗策,大汉王师如何军纪严明,不犯百姓。在通往壶关的官道上,歇脚的民夫和溃散的败兵窃窃私语,夸大着蜀军的数量和装备,描绘着一种不可战胜的形象。
“听说没?汉帝和诸葛丞相一起御驾亲征了!带了百万天兵!”
“可不是!人家那兵器,会喷火,会炸雷,城墙一炸就塌!”
“唉,打什么打?早点投降算了,听说那边分了田地,还免了三年赋税呢……”
这些真假掺半的流言,如同瘟疫般扩散,不断侵蚀着魏国军民的抵抗意志。
而与此同时,在邺城另一处隐秘的宅邸内,司马师之弟,中领军司马昭,正脸色铁青地听着校事府统领的汇报。
“将军!近日城中及各地流言四起,皆是对我不利之言!更有数处粮草转运站汇报,出现不明原因的器械故障、小型火灾,虽未成大患,但颇为蹊跷!属下怀疑,是蜀谍大规模活动所致!”
司马昭眼中寒光闪烁,与他兄长相似的脸上,更多了几分阴鸷与果决:“杜预……定然是他在兴风作浪!好手段,攻心为上,乱我后方!”
他猛地站起身:“传我命令!”
“一,校事府全体出动,联合各地郡守、都尉,严查流言源头!凡散布谣言、蛊惑人心者,抓!情节严重者,立斩不赦!以儆效尤!”
“二,加强对各关键设施,尤其是粮仓、武库、桥梁、官道的巡逻守卫!增派暗哨,发现形迹可疑者,先抓后审!”
“三,启动我们埋在蜀谍内部的‘钉子’!不惜一切代价,挖出杜预在河北的网络!我要将他们连根拔起!”
一场激烈而残酷的地下战争就此展开。魏国的校事府探子如同猎犬,在城乡各处搜捕可疑人员,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而杜预的“影卫”则凭借严密的组织和灵活的应变,不断变换据点、加密通信,与校事府周旋。双方在阴影中互相渗透、反渗透,刺杀、叛变、假情报……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一次,校事府几乎摸到了杜预一个重要的联络点,却被“影卫”提前察觉,巧妙布置,反而让校事府损失了几名好手。另一次,司马昭精心策划,利用一个被策反的蜀汉低级暗探传递假消息,企图诱使杜预暴露,却被杜预凭借对荀家情报的交叉验证识破,将计就计,反而让校事府在一次围捕中扑空,损兵折将。
这场暗中的较量,其凶险与精彩,丝毫不亚于即将到来的正面战场。杜预与司马昭,这两位不同阵营的智者,虽未谋面,却已在这无形的战场上,展开了无数次惊心动魄的博弈。
在双方的暗战与明面上的调兵遣将中,时间悄然流逝。
魏国增援的五万兵马和大量的雷火营器械,在钟会的严厉督催下,克服了杜预暗探制造的各种“小麻烦”,终于陆续抵达了壶关。
壶关,坐落于太行山最险峻的段落之一,扼守着连接山西高原与河北平原的太行陉道。关城依山而建,墙体多用巨石垒成,高达数丈,蜿蜒于山脊之上,地势之险,堪称鬼斧神工。关前道路狭窄,仅容数骑并行,两侧是悬崖峭壁,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守将郭淮,是魏国后期难得的良将,沉稳刚毅,治军严明。他早已将关城修缮得固若金汤,囤积了海量的守城器械和粮草。见到钟会带来的援军和雷火营器械,他心中稍安,但眉宇间的忧色并未散去。他深知,即将到来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
钟会抵达后,立刻以监军身份巡视关防,他对郭淮的守备布置基本满意,但也提出了一些改进意见,尤其是在雷火营器械的部署和运用上,展现出了他过人的机巧。他与郭淮约定,军事指挥仍以郭淮为主,但重大决策需二人商议,实则将最高监督权握在了手中。
关上的魏军士卒,看着关下远方那渐渐扬起的、遮天蔽日的尘烟,听着风中隐约传来的、如同闷雷般的战鼓和号角声,每个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面色凝重。他们知道,决定魏国生死存亡的时刻,即将到来。而在他们身后,邺城方向的暗流与厮杀,他们或许并不知晓,但那无形的压力,却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渗透到了这巍巍雄关的每一块墙砖之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壶关,这座千年古隘,即将成为两大帝国最终碰撞的焦点,见证一场注定血流成河、决定华夏命运的终极攻防。而隐藏在战场背后的谍影交锋,仍在持续,为这惨烈的正面战场,增添着更多的不确定性与诡谲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