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在沉寂了数日后,终于被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干涩沙哑的吸气声打破。
谢栖迟的眼睫颤动了几下,如同挣扎着破开沉重的茧,终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模糊的光线映入眼帘,适应了片刻,才逐渐聚焦。首先映入他模糊视野的,是守在床边那道纤细而执拗的身影——沈清梧。
她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苏醒,一直紧握着他手的手指猛地收紧了,身体前倾,那双因为缺乏睡眠和过度忧虑而显得格外深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锁住他,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狂喜,有心痛,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带着颤音的呼唤:“你醒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涸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极其轻微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眼神里带着初醒的迷茫和确认。
这细微的互动,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晓芸第一时间发现了动静,惊喜之下,立刻想起苏墨的嘱托。她快步上前,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急于寻求答案的迫切:“刘老先生!您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个……您和清梧姐……”
她的话还未问完,沈清梧却已倏然转头。她的眼神不再是方才看着床上之人时的复杂柔软,而是瞬间筑起了一道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屏障。她站起身,不着痕迹地将晓芸探寻的视线与病床隔开,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度:
“晓芸,他刚醒,需要绝对安静。任何问题,都以后再说。”
她的姿态是全然保护的,仿佛一头守护着最重要珍宝的母狮,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在此刻惊扰到刚刚回归的“他”。
晓芸被她眼神中的决绝慑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能讷讷地点头,退到一旁,心中却是波澜起伏——清梧姐这保护欲,太不寻常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沈清梧几乎做到了寸步不离。她亲自用棉签沾水湿润他干裂的嘴唇,细致地调整他身后的靠枕,拒绝了一切非必要的探视和询问,连骆铭前来,也被她以“需要静养”为由,控制在极短的会面时间内。
病房里大部分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在一次骆铭和晓芸都暂时离开的间隙,室内只剩下仪器的轻响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沈清梧俯下身,仔细地替他掖好被角,动作轻柔。然后,她抬起眼,目光深深地望进他依旧带着疲惫却已恢复清明的眼睛里,用一种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不容动摇的语气,轻声说道:
“维瀚哥哥,”她用的是外界熟知的名字,语气却带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意味,“我已经想好了。等你好一些,我就召开记者会,宣布……退出娱乐圈。”
她顿了顿,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然后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温柔与决绝:“以后,我不接戏,不参加任何活动了。我就留在这里,或者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好好陪着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寂静的病房里炸开。
谢栖迟原本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他眉头紧蹙,几乎是立刻就想挣扎着坐直一些,却被沈清梧轻轻按住。
“胡闹……”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清晰的不赞同和急切,“不可以……执砚,绝对不可以!”
他喘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话语更连贯有力:“你的天赋……你的舞台……不该为了我……就这样放弃。我不同意!”
他的反对如此直接而坚决,与沈清梧预想中的任何反应都不同。没有感动,没有默认,只有全然的否定。
沈清梧看着他因急切而泛红的脸颊和坚定的眼神,愣住了。她以为牺牲自己的事业换来陪伴是他想要的,或者说,是她认为对彼此最好的选择。却没想到,换来的竟是他如此激烈的反对。
病房内的气氛,从片刻前的温情与决意,瞬间变得凝滞而紧绷。一个不惜放弃所有想要守护,另一个却拼尽全力拒绝这份牺牲。他们之间那无形的、关于过去与未来的鸿沟,在这初醒的时刻,清晰地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