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消毒水的气味似乎被一种无声的张力冲淡了。沈清梧怔怔地看着谢栖迟,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反对,像一根针,刺破了她为自己编织的、名为“牺牲”的茧。
“为什么……”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只是想陪着你。外面的世界,那些灯光、掌声,如果没有你在台下看着我,又有什么意义?”
谢栖迟,或者说,在沈执砚记忆深处永远是“维瀚哥哥”的他,深深地望着她。尽管面色依旧苍白,气息不稳,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坚定,仿佛穿越了漫长岁月,直抵她的心底。
“执砚,”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更有力,“看着我。”
她依言,望进他那双承载了太多未知过往的眼睛。
“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需要时间调养,但绝非无望。”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而郑重,“但你的人生,你的天地,不该被我、被任何人束缚。这个时代很好,它给了你绽放的舞台,那是过去的我们……无法想象的。”
他微微喘了口气,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期望:“我希望看到的,是你在属于你的领域里光芒万丈,活出最精彩的自己,而不是为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收敛所有羽翼,困守在这方寸之地。那不是我拼尽……全力想要看到的结局。”
他的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像温润的水流,一点点渗透沈清梧筑起的心防。她想起了多年前,他也是这样,鼓励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那条路布满荆棘。
“维瀚哥哥……”她哽咽着,唤出了那个深埋心底的名字,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你了。一次就够了,我承受不起第二次。”
他费力地抬起未输液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掌心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不会的,我保证。我会好好配合治疗,尽快好起来。我还要……看着你站上更高的领奖台,看你实现所有的梦想。”
沈清梧被他话语中描绘的未来所触动,也被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所说服。她终于不再坚持立刻息影,但守护的决心未曾改变。“好,我听你的。但在你完全康复之前,我必须留在你身边。这是我的底线。”
谢栖迟知道,这已是她最大的让步。他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欣慰,然而,在那欣慰深处,却悄然掠过一丝决绝的阴影。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体的真实状况,所谓的“调养”需要漫长的时间,且结果难料。他不能让清梧一直这样耗下去,她的青春、她的事业,禁不起这样的等待。他必须让她尽快安心,尽快回到她本该翱翔的天空。
一个危险而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几天后,当沈清梧欣喜地发现他的“气色”似乎一天天“好转”,精神也“健旺”了些,甚至能偶尔在搀扶下坐起来稍久一些时,她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脸上也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她不知道的是,这看似令人鼓舞的“康复”迹象,是谢栖迟暗中恳求信任的医生,使用了药性强烈、能在短时间内激发身体机能、却会透支根本、带来巨大副作用和依赖性的药物换来的。每一次看似“好转”的表现,都是以加剧脏腑负担、损害未来健康为代价。
他面色偶尔出现的异样潮红,被解释为“气血恢复”;他深夜因药物反应和内在痛楚而辗转难眠,被小心地隐藏在故作平稳的呼吸下。
他精心编织着一个名为“逐渐康复”的假象,用自己残存的生命力作为燃料,只为点燃沈清梧眼中的希望之光,推动她重新走向属于她的广阔天地。
然而,这建立在沙土之上的堡垒,又能支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