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曹云第一时间单膝跪在他身旁,清丽的脸庞上雨水、海水与忧色交织。她迅速检查他的伤势,发现除了多处外伤和可能的内腑震荡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紧握的右手和脖颈处——那里,贴身佩戴的铜钱隔着湿透的衣甲,依旧散发出惊人的热度,甚至隐隐有微弱的金光从指缝和衣领边缘透出。
“我……没事。”
李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试图撑起身体,却一阵眩晕。他摆了摆手,示意曹云和围拢过来的将领不必搀扶,依靠着自己的意志力,缓缓坐直。他的目光扫过甲板——一片狼藉,尸体与伤兵交错,破损的船体不断发出呻吟,海水仍在从多处破口涌入,水手们正在拼命堵漏,但形势依旧岌岌可危。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海水的咸腥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来自幽冥船队的腐朽气息。
“水下……海兽暂退,”李震喘息着,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递着关键信息,“它们……有弱点,在周身磷光最盛之处……但,不够……”
他抬起颤抖的右手,缓缓摊开,那触目惊心的污秽和指尖不正常的红肿,让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那头妖鳄……喉咙里……有东西……像是……秦篆符印……”
“秦篆?”曹云瞳孔微缩。
她博览群书,对古文字亦有涉猎。徐福东渡正是秦时旧事,这绝非巧合。她的目光立刻再次聚焦于李震脖颈处那愈发灼热、光芒渐盛的铜钱。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李震脖颈间的铜钱,仿佛积蓄够了能量,或者说是被李震的鲜血以及与妖鳄体内秦篆的共鸣所彻底激活,猛地爆发出远比之前水下更强烈、更持久的金色光芒。
“嗡——!”
一声清越的、仿佛来自远古时代的鸣响,以铜钱为中心,豁然荡开。那声音并不震耳,却带着一种涤荡污秽、震慑邪魅的磅礴力量,瞬间压过了风浪的余音、伤兵的哀嚎,甚至那幽灵船队发出的、惑乱人心的低沉嗡鸣。
金光如一轮微缩的太阳,在李震胸前绽放。光芒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呈半球形向外扩张,迅速笼罩了整个“定远”号的舰桥,并且还在向外蔓延。
“啊——!”
距离最近的一些身上残留着幽冥气息、或是心智已被部分侵蚀的士兵,被这金光一照,顿时发出痛苦的闷哼,身上丝丝黑气逸散,眼神反而恢复了片刻清明。
而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舰队之外。
那原本无声无息滑行、散发着浓郁死气的幽灵船队,在这金光照耀下,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发生了剧烈的反应。
“嗤嗤嗤——!”
幽绿色的磷光与金色光芒接触,发出了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剧烈声响。那些半透明的、扭曲的怨魂虚影,发出了无声的尖啸,但那尖啸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灵魂,让所有活人都感到一阵心悸,它们在金光中扭曲、淡化,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幽灵船本身那破败虚幻的船体,也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仿佛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石子。它们不再稳定,船身上那浓郁的幽绿光芒在金光的逼迫下节节败退,变得明灭不定,整个船队前进的势头被硬生生遏止,甚至开始向后退缩。
金光所及之处,浓稠的海雾如同遇到克星,迅速消散、退避,清理出了一片相对清晰的海域。虽然更远处的迷雾依旧翻涌,幽灵船仍在虎视眈眈,但至少在以“定远”号为核心的这片区域,那令人窒息的幽冥压力骤然减轻!
“神迹!这是神迹啊!”
“将军果然是上天庇佑之人!”
“兄弟们!有救了!跟着将军杀出去!”
幸存的唐军将士目睹此景,原本低落到极点的士气如同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瞬间高涨起来!他们挥舞着卷刃的兵器,发出震天的怒吼,眼中重新燃起了战斗的火焰。
李震自己也震惊地看着胸前的异象。
那铜钱不再仅仅是发热,而是仿佛活了过来,与他血脉相连。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暖而浩大的力量正从中涌出,流遍他的四肢百骸,不仅缓解了他的伤痛,更让他消耗的体力在快速恢复。同时,一段模糊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伴随着巨大的信息流,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波涛汹涌的大海,古老的楼船,一位身穿宽大黑袍、头戴高冠、手持蟠木杖的老者,立于船头,眺望东方。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海,带着一丝忧患与决然。他抬手间,一枚相似的铜钱虚影没入虚空,化作无数符文,镇向下方翻腾的、充满了怨念的黑色海渊……
徐福!那是徐福!
画面一闪而逝,但那股跨越时空的意志与力量,却深深烙印在李震的心神之中。
“是……祖魂……”
李震喃喃自语,他终于明白,这枚铜钱不仅仅是信物,更承载着先祖徐福的一缕魂灵与强大的封印之力。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逆转,显然彻底激怒了隐藏在幕后的存在。
幽灵船队后方,那艘最为巨大、破败、散发着最浓烈死亡气息的旗舰,猛地一震!船体上原本就浓郁的幽绿磷光骤然收缩,然后猛地爆发,化作一道粗大的、凝练的绿色光柱,如同幽冥之矛,狠狠刺向“定远”号,刺向那团耀眼的金光!
“小心!”曹云惊呼。
绿色光柱与金色光罩猛烈碰撞!
“轰——!!!”
一声沉闷却撼动灵魂的巨响在海面上炸开,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将附近的海水都压下去一圈。
金色光罩剧烈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破碎。李震闷哼一声,感觉那铜钱传来的力量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胸口如同被重锤击中,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再次飞速流逝。这幕后黑物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
“不能只守不攻!”
李震强忍着不适,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福至心灵,遵循着脑海中那源自徐福记忆碎片的本能,猛地将尚在渗血的右手,紧紧握住了胸前那枚灼热发光的铜钱。
鲜血瞬间染红了铜钱,更染红了他胸前的衣甲。
“以徐氏之血,唤祖巫之灵!镇!”
他发出了一声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而拗口的音节,那并非他所知的任何语言,却蕴含着奇异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