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3 章 血染青云
残月如钩,冷冷地挂在天边,洒下的光辉惨白而无力。
青云山,这座平日里香火鼎盛、剑气冲霄的武林圣地,此刻死寂得有些诡异。
山风穿过那些巍峨的松柏,发出的不再是平日里的呼啸声,而是类似呜咽的低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掩盖了山间原本清冽的草木香气。
穆清风站在山脚下的青石牌坊前,抬头望向那蜿蜒而上的石阶。
牌坊上“青云剑派”四个鎏金大字,此刻已被暗红色的液体泼溅得斑驳陆离。
一只乌鸦停在牌坊顶端,歪着头,那双黑豆般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下方,随后扑棱着翅膀,发出一声嘶哑的怪叫,飞向了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并没有急着登山,穆清风先是将身体贴在一块巨石的阴影里,右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拇指轻轻顶开一寸刀锋。
他那双眸子在黑暗中缓缓扫视,耳朵微微颤动,捕捉着风中哪怕最细微的异响。
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声,甚至连虫鸣都消失了。
确认周围十丈之内没有伏兵后,他才从阴影中走出,脚步轻盈,踩在石阶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目光始终游离在道路两侧的树丛和岩石后方。
走了约莫百步,第一具尸体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名青云剑派的守山弟子,年纪不过弱冠,双眼圆睁,瞳孔已经扩散,脸上还凝固着惊愕的表情。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剑柄,剑身只拔出了三寸。
穆清风蹲下身子,没有直接用手去触碰尸体,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鹿皮手套戴上。
他伸出两指,轻轻拨开那弟子的衣领。
咽喉处,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横贯而过。
伤口平整、光滑,没有丝毫的撕裂感,甚至连血都没有流出多少,因为在血管被切断的瞬间,极度的快剑已经封住了周围的穴道,或者说,那一剑快到了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生机断绝。
穆清风眯了眯眼睛,站起身继续向上走。
越往上走,尸体越多。
练武场上,数十名身穿青白道袍的弟子横七竖八地躺着。
有的保持着拔剑的姿势,有的则是背部中剑,显然是在逃跑时被击杀。
但无论姿势如何,他们的死因都惊人的一致——一击毙命。
没有缠斗的痕迹,没有凌乱的剑痕,这里不像是一个战场,更像是一个屠宰场。
青云剑派引以为傲的“青云三十六剑阵”,似乎连摆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穆清风跨过一具趴在石阶上的尸体,鞋底并没有沾染上地面的血迹。
他就像是一个冷漠的过客,穿行在这片修罗场中,眼神中没有悲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对于他来说,这些死人不仅是受害者,更是情报。
他们的尸体摆放的位置、伤口的方向、死亡时的表情,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凶手的手段和实力。
终于,那座宏伟的“正气大殿”出现在眼前。
殿门大开,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上布满了掌印,每一道掌印都深陷木纹之中,周围呈现出焦黑的颜色。
穆清风停在殿前的广场边缘,并没有贸然进入。
他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手腕轻轻一抖。
“嗖。”
石子破空而去,击打在大殿内的青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回声在大殿内激荡,久久不散。
依然没有任何活人的动静。
穆清风这才身形一闪,如同一只贴地飞行的燕子,瞬间掠入大殿之中,随即身体紧贴在一根巨大的楠木柱子后方,屏住呼吸。
待视线适应了大殿内的昏暗,眼前的景象让他那常年古井无波的眉头微微蹙起。
大殿正中央,平日里供奉祖师爷画像的神案前,并排跪着七个人。
这七人皆是白发苍苍,身上穿着象征着青云剑派最高身份的紫金道袍。
他们正是青云剑派的掌门及六位长老。
他们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膝盖骨碎裂,以一种极为屈辱的姿势跪在那里。
每一个人的头颅都低垂着,下巴抵着胸口,鲜血早已干涸,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黑红色的湖泊。
而在他们正对面的影壁上,原本写着“浩然正气”四个大字的牌匾已被劈成两半,扔在角落。
取而代之的,是用鲜血淋漓书写的八个大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字迹狂草,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癫狂与霸道,每一笔落下,都像是一把利刃刺入观者的眼中。
穆清风从柱子后走出,目光在那八个字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这种恐吓手段,在他看来既低级又无趣,但这背后所代表的武力值,却不容小觑。
他走到跪在最中间的那位老者身前。那是青云剑派的掌门,“一剑断江”李玄机。
这位在江湖上享誉数十载的高手,此刻却像是一条死狗般跪在这里。
穆清风注意到,李玄机的致命伤不在咽喉,而是在天灵盖。
他伸出手,隔着鹿皮手套轻轻按在李玄机的头顶百会穴处。
触手冰凉,不,那不仅仅是尸体的僵冷,而是一股刺骨的寒意。
即便人已死去多时,那股盘踞在伤口处的内力依然没有消散,顺着穆清风的手指想要往经脉里钻。
穆清风手掌微震,纯阳内力一吐,将那股寒意逼退。
他收回手,指尖的鹿皮手套上竟然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玄冥寒毒?”穆清风搓了搓手指,心中暗自思量。
这李玄机内功深厚,一身纯阳童子功已有六十年火候,寻常寒毒根本近不了身。
能一掌拍碎他的天灵盖,还将寒气灌入脑髓凝而不散,凶手的内力之强,恐怕已至化境。
他又走到左侧的一位长老身旁。这位长老胸口塌陷,心口处有一个清晰的拳印。
穆清风凑近观察,只见拳印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且有细微的冰晶覆盖。
再看其他几位长老,死法各异,有被指力洞穿眉心的,有被掌力震断心脉的,还有被利刃瞬间斩首的。
但所有的伤口,都有一个共同点:残留着极度的阴寒之气。
这绝不是一个人干的。
穆清风站起身,环顾四周。李玄机和其他六位长老虽然实力有高低,但放在江湖上都是一流好手。
要在一夜之间,不发出大动静地将他们全部击杀,并且还能有余力将他们摆成这种羞辱的姿势,对方至少出动了十名以上顶尖的高手。
那个戴着青铜鬼面的“冥尊”,手底下竟然笼罩了这么多怪物。
他走到那面写着血字的影壁前,伸手在那个“亡”字的最后一笔上抹了一把。
血迹表面虽然干了,但里面还是湿润的。
这说明凶手离开不超过两个时辰。
穆清风转身,目光扫过大殿角落里几具普通弟子的尸体。
这些弟子死状极惨,有的被撕成了两半,有的全身骨骼尽碎,显然是被那种刚猛霸道的硬功所杀。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在乱葬岗遇到的冥尊,那种“修罗不灭身”的硬功路数。
但这里残留的气息,除了冥尊那种腐朽的死气之外,还有阴毒的寒气、锐利的剑气、以及一种充满爆发力的燥热之气。
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杀手集团。
幽冥阁覆灭后,那些散落在江湖阴暗角落里的魑魅魍魉,似乎都被这个“冥尊”给召集了起来。
穆清风走出大殿,站在台阶之上,俯瞰着下方尸横遍野的青云剑派。
雨,不知何时开始下了起来。
细密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冰凉,却洗不掉鼻尖萦绕的血腥味。
雨水冲刷着地面的血迹,汇聚成一道道红色的溪流,沿着石阶缓缓流下,染红了青云山的每一寸土地。
他没有为这些死者感到悲哀,江湖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技不如人,死是常态。
他在意的是,这股势力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抹掉青云剑派,那么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或者说,还有谁能挡得住这股洪流?
穆清风伸手接住几滴雨水,看着它们在掌心破碎。
“集结了一群恶鬼啊……”
他轻声自语,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他没有再停留,身形一晃,直接从大殿前的护栏上一跃而下,借助着山势和树木的掩护,如同幽灵一般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这里已经没有留下的价值了,他需要的答案已经在那些尸体上找到了。
既然对方已经亮出了獠牙,那他也该去磨一磨自己的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