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亿那一声嘶哑而疯狂的“攻城”,如同点燃火药桶的引信,瞬间引爆了宣德门前那片由三万名士卒组成的黑色海洋!
“咚!咚咚!咚——!”
压抑的战鼓声毫无征兆地擂响,沉闷而急促,仿佛是死神在敲击着大地的心脏。
“杀啊——!”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冲天而起,撕裂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
前排的叛军举着厚重的木盾,组成一道移动的墙壁,后面手持长枪的士卒则弯着腰,紧随其后,如同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朝着那象征着大宋最高权力的宣德门,猛然冲去!
数万只军靴踏在坚硬的青石广场上,发出的声音汇成一片,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城楼之上,周勇的面孔冷硬如铁。
他看着下方那片黑压压涌来的人潮,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一股被点燃的怒火。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城下,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所有殿前司禁军的耳边炸响:“殿前司的弟兄们!我们身后,就是官家,就是大宋的江山社稷!今日,便让这些乱臣贼子看看,何为忠勇!”
“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城楼之上,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们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嗡——!”
数千支羽箭在瞬间离弦,发出的尖锐破空之声汇成一片死神的嗡鸣。
箭矢如同一片突如其来的乌云,遮蔽了刚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然后呼啸着,狠狠地扎进了下方那片移动的钢铁洪流之中!
“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被喊杀声所淹没,但那飞溅而起的血花,却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冲在最前排的叛军,尽管有盾牌护体,但依旧有不少人被从缝隙中射入的利箭贯穿了喉咙、面门,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轰然倒地,随即被后方同伴的脚掌无情地踩踏而过。
然而,叛军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第一波箭雨造成的伤亡,对于这支三万人的大军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们踏着同袍的尸体,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光芒,距离高大的宫墙越来越近。
“擂木!滚石!准备!”城楼上,一名都头声嘶力竭地吼着,嗓音早已沙哑。
沉重的呼吸声与甲叶的碰撞声在城墙上此起彼伏,禁军士卒们两人一组,三人一群,合力将磨盘大小的滚石和合抱粗的擂木推到了城墙的边缘,紧张地等待着命令。
叛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冲到了城墙之下。
“放!”
周勇的命令再次下达。
早已准备多时的禁军士卒们怒吼着,将手中的死亡重物奋力推下。
“呼——!”
巨大的滚石与擂木带着毁灭性的风声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入了下方拥挤的人群之中!
“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起。
被滚石砸中的叛军,连人带甲,瞬间化为一滩模糊的血肉。
坚固的盾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地砸得粉碎。
一名叛军都头刚刚举刀,想要指挥士卒架设云梯,一根擂木便当头砸下,将他和身边的几名亲兵,齐齐砸成了肉泥。
紧接着,一桶桶早已烧得滚烫的金汁,也被禁军士卒们合力抬起,倾盆泼下!
“滋啦——”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滚烫的液体瞬间穿透了叛军的甲胄,浇在他们的血肉之躯上。
“我的眼睛!我的脸!”
被金汁浇中的叛军,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们疯狂地丢下手中的兵器,徒劳地在地上翻滚着,试图扑灭那深入骨髓的灼痛,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只能在极致的痛苦中,慢慢化为一具焦黑的尸体。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原始、最残酷的白刃阶段。
宣德门前,瞬间化作了一座血肉磨盘。
然而,曹亿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动容。
他冷漠地看着自己的部下成片地倒下,仿佛那些都不是活生生的人命,而只是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撞车!给我上撞车!”他挥舞着佩剑,疯狂地嘶吼着,“给我撞开这扇门!第一个冲进去的,赏万金,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曹亿的催促下,叛军后阵之中,数十名赤裸着上身的彪形大汉,喊着整齐的号子,扛着一根由巨木制成、前端包裹着厚厚铁皮的巨大撞木,如同一头远古凶兽,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宣德门冲去。
“保护撞车!弓箭手!压制城头!”叛军的指挥官们也在声嘶力竭地下达着命令。
数千名叛军弓箭手立刻上前,弯弓搭箭,朝着城楼之上,展开了疯狂的压制性还击。
一时间,箭矢如雨,城楼上的禁军被压得抬不起头来,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发出一声声闷哼。
周勇眼看情势危急,一把推开为他举盾的亲兵,亲自抢过一张神臂弓,对着下方扛着撞木的一名大汉,冷静地扣动了机括。
“咻!”
弩箭如电,精准地射穿了那名大汉的眼窝,强大的力道带着他的身体向后猛地一仰,轰然倒地。
撞木的行进为之一滞。
但立刻,便有更多的人补上了他的位置。
“咚——!!!”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一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守城禁军的心口上。
那巨大的撞木,终于狠狠地撞在了厚重的宫门之上!
整座宣德门城楼,都为之剧烈地一颤!
门板上包裹的铜钉被震得嗡嗡作响,门后用来加固的数十根巨木,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咚——!”
“咚——!”
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撞击,都让宫门震颤得更加剧烈。
门板之上,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纹,木屑和灰尘簌簌而下。
城楼上的周勇,脸色愈发凝重。
他知道,只靠他们殿前司这不到万人的兵力,面对两倍于己、悍不畏死的叛军,宣德门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
就在宣德门前血流成河之际,皇城之内,枢密院。
这里没有震天的喊杀声,却弥漫着一种比战场更加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
巨大的京城防务图前,须发皆张的韩琦,面沉似水。
他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老眼,死死地盯着地图上代表着宣德门的那一点,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里的惨烈战况。
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地禀报道:“相公!周都指挥使传来急报!叛军攻势太猛,宣德门……宣德门快要守不住了!请求援军!”
韩琦的面皮抽动了一下,但声音依旧沉稳如山,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立刻传令龙卫军主将!着他务必在三个时辰内赶到宣德门勤王!若有延误,届时他便是大宋的千古罪人,我韩琦亲自斩他项上人头!”
他又看向那传令兵,沉声道:“告诉周勇,援军马上就到!让他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我死死守住!宫门若破,他便提头来见!”
“是!”传令兵领命,转身又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