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架搭建完毕的第三日,朔风城总督府前的三丈高台上,张枫一身玄色锦袍,腰束玉带,立于晨光之中。台下,破军营将士甲胄鲜明如列阵寒松,军政司官吏手持文册肃立,更有闻讯而来的流民与本地农户挤在街角巷尾,踮脚望向高台,连风中裹挟的沙砾都似带着屏息的沉静——张枫要在此处,将他在破军营与镇北城打磨两年的新政,正式推及整个北疆。
首重的土地改革,是他敲下的第一记重锤。当赵铁柱手持明黄卷轴,以雄浑嗓音念出《北疆垦荒令》与《军功授田令》时,台下起初是死寂般的安静,唯有卷轴翻动的沙沙声在风里飘远。直到“开垦荒地三年内免赋,所垦之地即为永业田”那句落地,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像是惊雷炸响前的第一道裂帛声。紧接着,“军功授田,战死者家属承田免赋五年”的宣告,让前排几位身着补丁铠甲的老兵猛地挺直了脊梁,其中一位缺了半只耳朵的士卒,粗糙的手掌死死攥着腰间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眶却悄悄红了——他家中老父去年饿死在逃荒路上,若早有这政令,或许家人还能有片安身之地。
最激动的当属城门口扎着草棚的流民。当“愿入籍者分田地、种子、农具”的话音落下,一个抱着瘦骨嶙峋孩童的妇人突然跪坐在地,泪水砸在干裂的泥土里,瞬间晕开一小片深色。她身旁的汉子原本还在犹豫入籍是否会被强征徭役,此刻却猛地拉起妇人,朝着高台的方向深深叩首,嘴里反复念着“多谢总督大人”,声音嘶哑却带着破茧般的希望。
政令颁布不过两个时辰,赵铁柱麾下的军政司便动了起来。百余名校尉带着青壮士卒,扛着丈量土地的步弓与登记册,分赴北疆各州县。在镇北城以西的青狼原,曾隐占千亩荒地的豪强李大户,起初还仗着早年与前任刺史的交情,让家丁持械拦在田埂上,叫嚣着“这地是李家祖产”。可当两名破军营重骑兵手持张枫亲授的“先斩后奏”令牌,将染血的钢刀架在他脖颈上时,李大户瞬间瘫软在地,连话都说不完整。不过半日,青狼原上的荒地便插上了数十根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待分配的田亩数,远处已有流民扛着借来的锄头,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赶,荒芜了十年的土地上,终于又有了人语与锄头翻动泥土的声响。
紧随土地改革的,是工商新政。张枫很清楚,北疆若只靠农业,顶多勉强饱腹,要真正站稳脚跟,必须让百业活起来。他先是亲笔写下“商税减三成,通关文书当日可取”的告示,让亲兵贴遍北疆各城的城门楼。三日后,朔风城的西市便有了变化——原本因商税苛重而关门的几家布庄重新挂起了幌子,从江南来的盐商带着满载的货船,在朔风城码头卸货时,脸上终于没了往日的愁容。一位姓周的行商,常年往返于北疆与中原,他捧着刚办好的通关文书,对身边的伙计笑道:“以往过个关卡要被盘剥半天,如今递上文书就放行,这北疆的天,是真变了。”
更让人惊叹的是匠作监的动作。张枫让人将改良后的蜂窝煤炉图纸,贴在了匠作监门外的墙上,还特意让工匠现场演示——一小块煤饼点燃后,不仅烟少,还能将一壶水烧开。围观的百姓起初半信半疑,直到有个老汉试着买了个煤炉回家,当晚便带着孙子来匠作监道谢,说“这炉子比烧柴省事儿,夜里还能暖炕”。没过多久,朔风城的街巷里,便多了不少叫卖煤饼的小贩。而官营工坊里,新式织机织出的布匹又密又韧,比传统布匹便宜三成,很快就被南下的商队抢购一空。商贸监则趁着这股势头,组织了十支商队,每支商队都配有五十名破军营骑兵护送,将北疆的狐皮、黄芪与战马运往中原,换回的粮食与布匹,一部分存入粮仓,一部分则平价卖给百姓,朔风城粮铺前排队买粮的长队,渐渐短了下去。
最后铺开的,是水利工程。北疆的春旱像把钝刀,每年都要割走不少收成。张枫从破军营里挑出二十名曾参与过镇北城水渠修建的老兵,又在流民中寻访到几位懂水利的老匠人,让民政司牵头,在朔风城以东的柳河沿岸开工。与以往不同,这次征调的民夫,每日不仅能领到两升小米,月底还有三百文工钱,消息传开,报名的人挤破了民政司的门槛。
开工那日,张枫亲自带着图纸来到工地。柳河岸边的土坡上,他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简易的虹吸装置,对着围过来的匠人解释:“将竹管一头埋进河里,另一头架高,利用水压就能把水引到田边。”匠人们起初听得一头雾水,直到张枫让亲兵找来几根粗竹管,现场拼接演示,当清澈的河水顺着竹管流进干涸的田垄时,在场的民夫们都欢呼起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匠人摸着竹管,感慨道:“活了六十岁,从没见过不用水车就能引水的法子,总督大人真是神人啊!”
不过半月,柳河沿岸便挖出了三条丈宽的主渠,数十条支渠像脉络般延伸进田野。当第一渠春水漫过干裂的土地时,一位正在播种的老农,弯腰抓起一把湿润的泥土,放在鼻尖轻嗅,脸上的皱纹里都漾着笑意。远处的田埂上,张枫望着这生机勃勃的景象,知道他的北疆,终于在新政的滋养下,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