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承华殿。
名贵的龙涎香在兽首铜炉中无声地燃烧,熏得整间书房都弥漫着一股甜腻而沉闷的香气。太子萧景辰正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方小巧的镇纸,那是由整块和田玉雕琢而成的瑞兽,触手温润。
他的心情,就和这块玉一样,舒坦。
柳惊鸿的示好,像是一道可口的饭后甜点。那个曾经在宫宴上让他颜面扫地的女人,那个桀骜不驯的疯子,如今不也乖乖地俯首称臣,送上那幅寓意明显的《云海苍龙图》?
他想起信中那些极尽吹捧的词句,什么“储君之光华”、“仁德之举”,不由得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女人,终究是短视的。稍稍施展一些手段,展现一点所谓的“仁君风范”,她们便会像扑火的飞蛾一样贴上来。
至于柳惊鸿之前对付他小舅子的事,在他看来,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是想引起他注意的拙劣手段罢了。如今看来,效果斐然。
“殿下。”一名心腹太监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垂首躬身,“赵郎中在外头候着了。”
“让他进来。”萧景辰放下玉镇纸,坐回书案后的紫檀木大椅上,摆出一副沉稳的姿态。
工部郎中赵泉,一个年近五十、身材微胖的男人,一进门就跪了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地面。“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赵大人。”萧景辰的声音温和,听不出喜怒,“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赵泉战战兢兢地起身,背依旧弓着,不敢抬头直视太子。“回殿下,都……都办妥了。那批‘桐油石’已经备好,一共三百块,分装在十个大箱子里,对外只说是南边新进的石料,用来加固堤坝的。只等殿下一声令下,便可运往龙王口。”
“很好。”萧景辰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踱到赵泉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略显肥厚的肩膀。赵泉的身体猛地一僵,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赵大人,你是个聪明人。”萧景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亲昵,“本宫知道,你家小儿子今年秋天就要参加乡试了,是个读书的种子。你放心,只要这件事办得漂亮,本宫保他一个前程似锦。”
“谢……谢殿下隆恩!微臣……微臣定为殿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赵泉的头更低了,声音里满是感激涕零的颤抖。
萧景辰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愈发得意。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人生,也可以让人死;可以让人卑躬屈膝,也可以让人飞黄腾达。
“三日后,曲江池的宴会结束,子时动手。”萧景辰下达了最后的指令,“记住,手脚干净些,别留下任何痕迹。事成之后,你就上奏,称龙王口年久失修,突发决堤。本宫……会亲自去救灾的。”
“微臣明白!微臣明白!”
打发走赵泉,萧景辰又召来了另一名心腹,东宫卫队的统领。
“龙王口下游的几个村子,都安排好了?”
“回殿下,都安排妥当了。我们的人已经扮作流寇,混进了村子。只等洪水一到,便可趁乱动手,制造‘天灾人祸’的假象。”
“很好。”萧景辰挥了挥手,“下去吧。让弟兄们都精神点,这可是泼天的功劳,等本宫登基,少不了他们的封赏。”
心腹退下后,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萧景辰重新拿起那方玉镇纸,放在掌心摩挲。一切都按照他的剧本在走,完美无瑕。他仿佛已经看到,洪水滔天,万民哀嚎,而他,如天神下凡,率兵“剿匪”,开仓赈灾,力挽狂澜。
届时,民心所向,朝野赞誉。父皇龙体欠安,他这个储君顺理成章地监国,离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便只剩一步之遥。
至于那个倒霉的七弟萧夜澜,一个残废,就算有些小聪明,又能如何?在这滔天的“大势”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甚至开始期待三日后的曲江池宴会了。他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他不仅有雷霆手段,更有容人的雅量。他要亲眼看着柳惊鸿那个女人,在他面前是如何的卑微讨好,那一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