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晨光刚漫过老灶台的青砖,胡东东就被院外的自行车铃声吵醒了。他揉着眼睛扒着门缝瞅,见张大爷推着辆二八大杠,车后座捆着个竹筐,筐里的牛骨白花花的,还沾着点晨露。“耀小子!起没起?”张大爷的嗓门比鸡鸣还亮,“昨儿跟我那口子说你做的番茄牛肉串,她非让我今早来排队,说‘周末不吃口老灶台的热乎菜,这星期都白过了’!”
炎耀正往砂锅里添牛骨,听见这话笑着直摇头。灶台上摆着刚发好的面,是准备做葱油饼的,面团在晨光里泛着柔光,酵母的酸香混着骨汤的醇厚,在屋里漫成一团暖。“张大爷您先进来坐,”他往灶膛里添了把硬柴,“今天做‘全家福锅’,啥食材都往骨汤里扔,保证您老伴吃了还想来。”
小宇背着书包进来时,手里拎着个布兜,装着福利院种的小青菜,绿油油的像片小春天。“炎耀弟弟,今天的人肯定多。”他把青菜往案板上摆,指尖掐掉菜根的老皮,“昨天放学时,好几个同学说明天要带家长来,说‘让我妈尝尝比她做的强百倍的菜’。”
果然,日头刚爬到槐树梢,老灶台的院门就被踏破了。先是数学老师带着个小姑娘,说是她先生的侄女,“这孩子总听我念叨卤味,非要来尝尝‘能让人想起往事的菜’”;接着是那个总买海带结的女生,这次身后跟着个老奶奶,拄着拐杖慢慢挪,女生小声说“我奶奶听说这儿的汤暖,想来喝口热乎的”;连程序员阿杰都背着电脑包跑来了,衬衫扣子扣得歪歪扭扭,“团队周末加班,我来订十份葱油饼,说好了,要刚出锅的,带着焦边的那种!”
胡东东站在院门口当“指挥”,胳膊上套着个写着“小掌柜”的红布箍,是刘婶连夜缝的。“各位客官往里走!”他学着戏文里的腔调喊,“想吃辣的坐东边,怕烫的坐灶边,要等葱油饼的往前站——那位大爷,您别挤,全家福锅够大,保证人人有份!”
最热闹的是正午时分。张大爷的老伴拄着拐杖坐在灶边,手里捧着碗番茄牛肉汤,喝一口就抹抹嘴:“这汤熬得比我家老头子强!番茄酸得正,牛肉嫩得能抿化,耀小子你这手艺,能开馆子了!”她旁边坐着数学老师的侄女,正举着个葱油饼啃,饼渣掉在作业本上,印出个小小的黄圈,嘴里还嘟囔:“比KFc的汉堡香!我要带两个回去当明天的早饭!”
炎昭忙着给全家福锅添菜,茼蒿、鱼丸、豆腐泡往汤里一扔,白浪翻涌间,香味引得院外路过的人都停下脚。有个抱着孩子的妈妈探头进来:“请问……这里卖吃的吗?闻着太香了,孩子吵着要吃。”小宇赶紧往她手里塞了个刚出锅的葱油饼:“尝尝,不要钱,孩子爱吃再买。”妈妈咬了一口,眼睛亮了:“这饼咋做的?葱香混着面香,比我烙的软和!”
那个总来的女生扶着老奶奶,坐在最里面的小桌旁。老奶奶牙口不好,小宇就把牛肉切成碎末,拌在汤里,又把葱油饼泡软了喂她。老奶奶咂咂嘴,拉着小宇的手说:“孩子,你这汤里有股子暖劲,跟我家老头子以前熬的一个味……他走了三年,我再也没喝过这么热乎的汤。”女生眼圈红了,往奶奶碗里又添了勺汤:“以后周末我常带您来。”
胡东东数着钱,手指被硬币硌得发红,却笑得合不拢嘴。“炎耀弟弟你看!”他举着张二十块的纸币,“这是刚才那个妈妈给的,说‘葱油饼太香,多的钱算预定下周的’!”炎耀往他手里塞了块冰酸梅汤:“歇会儿,看你跑的,汗都流进眼睛里了。”
傍晚收摊时,全家福锅见了底,只剩点浓稠的汤底在锅底冒泡,像一锅熬不尽的暖。张大爷的老伴临走时,往炎耀手里塞了双鞋垫,“我纳的,软和,站久了不累脚”;数学老师抱着打包的葱油饼,笑着说“下周带同事来,让他们也尝尝‘能解乡愁的饼’”;连那个抱着孩子的妈妈,都回头喊“明天还来!孩子说要学你们揉面”。
小宇帮着收拾碗筷,发现最里面的小桌上,留着个用纸巾包着的苹果,旁边压着张纸条,是那个女生写的:“谢谢你们的汤,奶奶说,这是她三年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炎耀望着那张纸条,突然觉得,周末的老灶台,卖的从来不止是饭菜。是张大爷老伴眼里的怀念,是老奶奶舌尖的暖,是孩子们啃饼时的满足,是那些平时被忙碌藏起来的、对“热乎气”的惦记。就像这灶火,周末烧得最旺,因为它知道,人们跑了一周的路,就等此刻坐在灶边,吃口带着烟火气的菜,把日子里的累,都浸在汤里,嚼在饼里,慢慢消化。
胡东东趴在灶台上,舔着碗底剩下的汤渣,突然说:“明天咱起早点,做甜豆浆配葱油饼,肯定更火!”炎昭笑着踹他一脚:“先把你嘴角的油擦了,不然刘婶看见,又得说你像只偷油的耗子。”
月光爬上灶台时,案板上还留着块没发完的面,在夜色里悄悄发酵,像在酝酿着明天的香。炎耀知道,等天亮,这里又会挤满追着香味来的人,带着一周的期盼,坐在烟火里,把这周末的暖,一口一口,吃进心里,攒着劲儿,再去赶下周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