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灶台的晨光刚漫过灶王爷的瓷像,胡东东就踩着板凳,把那块纯金餐勺往房梁上挂。金勺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映得他鼻尖都泛着点黄,像沾了层蜜。“挂高点,免得被刘婶的小孙子当玩具啃。”他踮着脚系绳,绳子突然打滑,金勺“哐当”砸在卤锅沿上,溅起的卤汁差点糊他脸上。
“你能不能消停点?”炎昭正往砂锅里码新卤的猪耳,猪耳泛着油亮的红,“这勺是人家主厨留个念想的,不是让你当铃铛晃的。”他捡起金勺擦了擦,勺底还留着昨天盛乾坤玉馔的痕迹,“再说了,挂这么高,灶王爷都得仰着脖子看,累不累?”
小宇背着书包进来时,手里攥着张揉皱的纸,是从废品站淘来的旧报纸,上面印着篇讲“民间奇食”的文章,边角都磨烂了。“炎耀弟弟,你看这个。”他把报纸往灶台上摊,“上面说有种‘石磨豆花’,用老石磨磨黄豆,点卤时加井水,嫩得能插筷子,配着辣酱吃,比豆腐脑还鲜。”
炎耀的目光刚落在报纸上,院门口就传来吵嚷声。只见个穿西装的男人举着手机,正对着金勺拍视频,嘴里嚷嚷:“大家快看!老灶台藏着金勺子!难怪一道饭敢叫‘天价’,原来是靠这个炒作!”旁边围了几个举着相机的,快门“咔嚓”响得像爆豆子。
“你瞎拍啥?”胡东东举着锅铲就冲出去,金勺的绳子被他拽得晃悠,“这是人家送的,跟天价饭没关系!”男人却梗着脖子喊:“谁信啊?普通老百姓家挂金勺?我看就是故意摆拍,骗大家来打卡!”
正吵得不可开交,数学老师突然从人群里挤进来,手里还拎着给侄女带的葱油饼。“这位先生,”老师把饼往旁边的石墩上一放,“我每周都来这儿吃饭,他们卖的卤味五块钱能管饱,金勺是人家厨师送的,跟‘炒作’沾不上边。”她指着排队的学生,“你问问这些孩子,他们来是为了看金勺,还是为了吃口热乎的?”
穿西装的男人被问得哑口无言,举着手机的手慢慢垂了下来。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举着半块葱油饼喊:“我来是为了吃荷香丸!金勺子没有饼好吃!”戴眼镜的男生跟着点头:“上周的石磨豆花试做,我排了半小时队,比看金勺有意思多了!”
这场“乌龙”倒把石磨豆花的名气炒了出去。中午的食客比平时多了三成,都举着手机问:“听说你们要做能插筷子的豆花?啥时候出?”炎耀正推着借来的老石磨,黄豆在磨盘里被碾成浆,乳白的浆汁顺着磨缝往下淌,香得人直咽口水。“别急,”他往磨眼里添了把泡好的黄豆,“得用井水点卤,今天的水还没晾好呢。”
小宇蹲在灶台边烧火,锅里的豆浆“咕嘟”冒起小泡,他往里面撒了把石膏粉,说:“按报纸上说的,得等浆水表面结层皮,再用勺轻轻推,豆花才嫩。”他指尖沾着点豆浆,往嘴里舔了舔,“比福利院的豆浆香,石磨磨的就是不一样,带着点豆子的清甜味。”
第一碗石磨豆花端上桌时,果然嫩得像块白玉,炎耀试着往中间插了根筷子,居然真的立住了。浇上胡东东秘制的辣酱——用朝天椒、蒜末、花椒面拌的,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那个总来的女生扶着老奶奶,舀了勺豆花往奶奶嘴里送,老奶奶咂咂嘴:“这嫩得像布丁,比我年轻时在乡下吃的豆花还滑溜。”女生笑着说:“等会儿给您带点辣酱,拌面条吃。”
穿西装的男人没走,蹲在角落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买了碗豆花。他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辣酱沾在嘴角都没察觉,突然红着脸走过来:“刚才……对不起啊,我不该瞎猜。”炎耀往他碗里又添了勺豆花:“没事,尝尝这个,比看金勺实在。”
傍晚收摊时,胡东东把金勺从房梁上取下来,往豆花碗里舀了勺汤,金勺碰着瓷碗,发出“叮”的脆响。“其实这勺也没啥意思,”他撇撇嘴,“舀豆花还没搪瓷勺顺手,滑溜溜的总掉。”炎昭笑着接话:“人家送的是心意,又不是让你当饭勺使的。”
小宇把剩下的豆花分给排队的学生,最后一碗给了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男人举着碗,突然说:“明天我还来,不拍金勺了,就来等豆花。”他挠挠头,“其实吧,你们这最有意思的不是金勺,是磨豆花时的石磨响,是排队时学生们吵吵闹闹的,像……像小时候住的大院,热闹得很。”
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石磨的余温还在,混着豆花的香漫在空气里。炎耀望着那块被胡东东塞进抽屉的金勺,突然觉得,老灶台最吸引人的,从来不是什么“天价”或“奇物”。是石磨转起来的吱呀声,是豆花在碗里颤巍巍的嫩,是食客们为了口热乎的甘愿排队的憨,是那些藏在烟火里的、实实在在的欢喜。
就像那金勺,挂在房梁上是个念想,放进抽屉里,倒能让大家把目光放回灶台上的豆花、卤味、糯米丸上——毕竟,能暖肚子的是饭,能暖心的是等饭时的盼,是吃口热乎时的甜,这些啊,比任何金器都金贵。
月光爬上石磨时,磨盘缝里还沾着点黄豆渣,像撒了把碎星星。明天一早,这里又会响起石磨的吱呀声,等着那些带着期待来的人,在豆花的香里,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踏踏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