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灶台的晨光刚把案板晒暖,胡东东就举着个豁口的瓷盆冲进灶房,盆里的凉粉颤巍巍晃着,像块滑溜溜的绿果冻。“快看!李叔家新做的豌豆凉粉!”他把盆往案台上一墩,凉粉“啪嗒”掉出块,在案板上滑出半尺远,“这玩意儿滑得跟泥鳅似的,我一路追着它跑回来的!”
炎耀正往砂锅里扔新卤的猪皮,猪皮在红汤里翻滚,油亮得像块琥珀。“你就不能用个深点的盆?”他弯腰捡凉粉,指尖刚碰到,凉粉“嗖”地又滑走了,引得胡东东直笑:“这叫‘会跑的凉粉’,得用手按住才能切!”
小宇背着书包进来时,手里攥着包晒干的紫苏叶,是福利院后山摘的,碎成了小绿片。“炎耀弟弟,试试这个?”他把紫苏叶往凉粉旁一放,清苦的香味混着豌豆的甜,像给空气撒了把清凉,“拌凉粉时撒点,比放芥末温和,还能解腻,我小时候在乡下见人这么做过。”
说干就干。炎耀找了个深瓷碗,把凉粉扣进去,果然不滑了。他握着刀切成细条,凉粉在碗里堆得像座小绿山,淋上生抽、香醋,撒把蒜末,最后抓了把紫苏叶碎——绿的凉粉、白的蒜末、紫的碎叶,看着就清爽,炎昭忍不住先舀了一勺:“酸得够劲,紫苏叶带点怪香,像把夏天的风拌进去了。”
胡东东举着碗往外跑,刚到院门口就撞见个举着相机的——正是昨天拍金勺的男人,今天换了身休闲装,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桶。“我……我来买凉粉。”男人有点不好意思,“昨天看你们试做,回去琢磨了一晚上这味儿。”他往保温桶里装了满满一桶,说“给我那口子带点,她总说夏天没胃口”。
中午的日头最毒时,凉粉摊前却排起了长队。学生们举着碗,边吃边吸溜,汗珠顺着下巴滴进碗里,也顾不上擦。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碗转圈,凉粉顺着嘴角往下滑,她伸舌头一舔,笑得像只偷吃到蜜的小猫:“比冰棍还凉快!紫苏叶有点怪,却越吃越想吃!”
最逗的是数学老师,她捧着碗凉粉蹲在槐树下,边吃边给侄女发语音:“你说的没错,这凉粉真带劲,比学校门口的好吃——对了,别惦记金勺了,炎耀他们新腌了糖醋蒜,配凉粉绝了!”
胡东东当起了“凉粉裁判”,举着个铁皮喇叭喊:“哪位同学能让凉粉在勺子里站三秒,送糖醋蒜一瓣!”戴眼镜的男生立刻端着碗应战,小心翼翼地把凉粉舀起来,结果刚数到“二”,凉粉“啪嗒”掉回碗里,引得众人直笑,他却一本正经地说:“这说明凉粉够嫩,符合流体力学原理!”
小宇帮着添紫苏叶时,发现那个总来的女生正给老奶奶扇扇子,老奶奶手里的凉粉碗快见底了,嘴上却说“给你留两口”。女生笑着摆手:“我刚吃过了,您慢点吃,不够再买。”小宇往她们碗里又添了勺凉粉,说“送的,天热,多吃点凉快”。
傍晚收摊时,凉粉盆见了底,案台上还沾着点绿糊糊的凉粉渣,像撒了把碎翡翠。胡东东数着钱,突然跳起来:“我发现个规律!”他往灶台上一拍,“咱老灶台的菜,名字越怪卖得越好!‘会跑的凉粉’‘膨胀鸡爪’‘夹心翅’,听着就想尝尝!”
炎昭笑着往他嘴里塞了瓣糖醋蒜:“那叫‘接地气’,不是‘怪’。”他指着盆里剩下的紫苏叶,“明天做紫苏叶包饭,用糯米混着火腿粒,包在叶子里蒸,保证比凉粉还抢手。”
小宇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苗“噼啪”舔着锅底,映得三个人的脸都暖烘烘的。“其实大家不是图名字怪,”他望着院门口散落的凉粉碗,“是觉得这儿的菜像家里做的,随便、热闹,吃着踏实。”
炎耀捡起块掉在地上的凉粉渣,突然想起胡东东说的“会跑的凉粉”。或许老灶台的妙处,就像这凉粉——不端着,不讲究,滑溜溜的带着点野趣,却在酸香里藏着最实在的暖。就像那些来吃凉粉的人,抹着汗,抢着碗,笑骂着,把夏天的热和生活的累,都拌进这一碗清凉里,吃得痛快,活得自在。
月光爬上案板时,紫苏叶的清香还在空气里飘,像在哼一首轻快的歌。明天一早,这里又会飘起新的香味,等着那些带着热乎气来的人,在烟火里,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热热闹闹。